第8章 花落(八)

许是家人从小就教育我们不要吃陌生人给的东西的缘故,我那节车厢里很少有人接受他递过来的奶糖,一两个例外,其中一个这样说:“我没钱买,不好意思吃。”

“没事,你钱兜兜里有钱,想吃就买,我这颗糖是送你的。”听见他这样说后,女孩才接过了他手中的糖。

他看起来已经过了三十而立之年,言语却活泼得像18岁的少年。真的,不是声音音色听着像十八岁的少年,而是语言的魅力。

我对他有印象是他在过道那里,离我有点远,没注意他在干嘛,突然远处传来十分清脆悦耳的女孩的笑声,一下子吸引了我的注意,也吸引了他的,他站起身来,笑着说:“在笑什么呀?有什么好笑的事….说给我听一下?”笑声没作出回应,只是笑的声音逐渐小了。他低头喃了一声“乖乖”,带着一种老父亲拿调皮女儿没办法的调调。

临走时,他说:“我现在要去下一节车厢卖我的糖了,你们不用担心,待会我要是有时间的话,还会转回来,到时你们想买还是能买到的。”车本来就快要到站了,直到下车我也没能等到他转回来,我不想买糖,只想多听听他说话。

诶,你们不用实习的吗?别着急,这就来了,大四上学期实习,下学期写论文,而新闻专业正好和我们相反,他们先写论文再实习,考研的同学延迟实习,到下学期才去。实习可以自主,也可以跟着学校,我就属于跟着学校那一批。

九月份,学校用一辆班车将我们拉去了实习的学校,简称它c中吧,在县城上的,c中校园很大,初高中一起的,我们被安排教初一。

c中学是初高中混合一体的学校,那学校唯一一点不好就是垃圾场离宿舍太远了,我下完楼,穿过小茎,来到主道路,平时算作学生早上跑操的地方,沿着那条路直直往北走,走到拐弯处,往右手边拐,拐到尽头再往北走,走到尽头就是垃圾场了。

慢慢走就耗费十分钟左右,快步走的话,七、八分钟,跑起来的话四、五分钟,别问我是怎么知道,问就是监考时迟到过,从食堂飞奔到教学楼,食堂离垃圾场很近,还好一个考场配置两个老师,一个学校的老师,一个来这里实习的老师。也别问多少钱一个月,没让你倒贴钱进去就偷着乐吧。

第一次和他们见面是在晚自习,他们表现得十分热情,声音喊得十分响亮,掌也鼓得大声极了,我都想给他们鞠一躬,还好忍住了……后面他们向我提问时,班主任叫他们可以问一些和语文相关的问题,我也以为他们会问和语文有关的问题,谁能想到,他们第一个问题就是:

“老师,你芳龄多少?”

“老师,你多少岁?”

……

我刚想老老实实回答他们,我是蛋蛋后,班主任就替我回了:“叫你们问跟语文有关的,你们问这个,不许问私人问题!”

他们像气球漏气一样一下子瘪了下去,但好奇心仍在,还是想问的,但他们班主任在,他们只好把想问的问题全都憋了回去。

这里的学生嘴是真的甜,又不怕生又有礼貌,路过会喊:“老师好!”

在宿舍遇到时,他们会说:

“老师你好漂亮!”

“老师你好年轻!”

等等最后一句什么鬼?问得我当时脑袋都懵了,笑着回应他们:“你们更年轻才对。”看着他们稚嫩的脸庞,像极了曾经的我,如今身份一转换,竟还有点适应不过来,每次听到“老师好!”我不知道别人想的是什么,我内心有点开心又惶恐。

他们对新鲜事物热情到什么程度呢?这么说吧,去查寝的时候,本来他们都睡下了,安静下来了,结果我们一来,他们就爬起来喊“老师好老师好。”真是一群热情的小可爱。

我实习的班级是四班,四班的班长是一个憨厚的小姑娘,有一天,她对我说了句:“老师,你们好闲啊,天天都有空来看我们。”

我内心:……

微信那个捂脸哭的表情包就是我当时内心的写照。

他们跑操时我们要去看,早晚读也得去看看,晚自习是语文的话也得去,下午起床后的午读时不时去,宿舍别人是天天都去查寝,我没有那么勤快,我是隔三差五地去查寝,但也做到了天天能看见他们,天天见,他们再不烦的话,我都要烦了。

我想起我读初中时的实习老师,除了上课和轮到她值日才能见到她以外,平时都是神龙不见摆尾的……看来班主任实务这门课程不是白白开设的,真的太喜欢这种感觉了,每天都忙却又没有什么收获的感觉,唯一让我庆幸的地方就是:他们都很乖,没什么让我们操心的地方,不像别的班的学生,需要实习老师喊破喉咙他们可能才听进去一句,才可能安静下来。

这真的很明显,四班班主任是教历史的,那时她有事请假了,喊我帮她看一下十班的课,一节而已,就一节而已,我就感觉身处在炼狱一般,可能是我说得太恐怖了,可是当时的我只想着那节课快点过去,从来没有觉得四十五分钟是那么地难熬。

十班的学生一半想学一半不想学,想学的安安静静地在那里做他的作业,我就是替我们老师去看班的,她已经布置好作业了,无须我操心,我需要操心的是课堂纪律,那些不想学又吵闹的学生,非常气人,你叫他安静一点,不要吵到别人学习。他偏不听,偏要跟老师反着来,非要找他后面的那个女生说话,你警告没有用,你拍讲台没有用,他不怕我,对呀,我就一实习老师,能拿他怎么样呢?

于是我干脆两眼一闭,祈祷着那一节课快点过去,铃声响起了,我头也不会地走出那个班的门。轮到我去四班坐班时,他们安静地连地上掉一根针的声音都能听见。都说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呐,这伤害不就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