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尔德战地医院如往常一般繁忙,战况胶着不下,医院内的医生,护工换了一批又一批,这座疲惫不堪的堡垒依旧坚挺,从死神手中夺回无数生命。克劳斯坐在病床上,仔细地端详着手中的怀表,这不是什么高级货,外壳涂了一层釉,打开怀表,表面的锈迹斑斑指针早已停摆,内壳粘了一张照片,是一个女孩,尽管照片已经发黄,那对碧蓝的眼眸依然深情脉脉,她的笑容纯真无邪,却隐约透露着丝丝悲戚。走廊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几名护士拉着一位瘦高的医生匆匆忙忙地从克劳斯面前走过,径直走向了他身边的重症病房。门缝中透出了医护人员们焦急的谈论声:
“温斯顿先生,这名伤员几天前缝合的伤口破裂了,需要马上手术,可他一直不配合治疗,推了两针镇静剂都不管用,还一直念叨着要找到什么怀表,现在只能大老远请您来给他催眠式麻醉,再拖下去伤员会因失血过多而死。”
克劳斯脑海中闪过一道光,他翻下床,扶着被挫伤的大腿一瘸一拐地向重症病房走去,拉开塑胶门帘,那位少年正躺在病床上,他的小腹流出汩汩血液,将整张床单染红,他颤抖的手微微举起,仿佛要抓住什么东西,克劳斯大喊:
“他的怀表在我这,快递给他!”
一名护士连忙接过怀表,放在少年手中。片刻,少年握着怀表,安静地闭上了双眼,医护人员们有条不紊地开始了手术,克劳斯远远地望见,少年的脸颊上,留下了一条泪痕。
夜晚,克劳斯前往医院露台,欣赏着阴霾之上朦胧的月亮。他的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克劳斯回头一看,是几天前在树林中救下他的士兵,微弱的月光勾勒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他默默抽出两支烟,一支塞进嘴里,另一支递给克劳斯。克劳斯回绝了他的“赠礼”士兵斜着眼看向他,说:
“小子,你这样子也不像块当兵的料,怎么年纪轻轻就跑来参军了?”
克劳斯迟疑了一会,说道:
“为了光复我们伟大的国家,为了拯救我们的人民,为了剿灭布伦尔的恶徒!”唯独“为父报仇”四字,他怎么也说不出口。
“你说的这些全都是放屁!”士兵怒吼道:“你以为我们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所谓的‘复国’,为了人民有好日子过吗?大错特错!我们付出性命的代价,不过是满足了那些人,高官,战争贩子的欲望,只要战事不停,他们的利益链就永远断不了,没有人会在乎我们这些民众的死活!”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甘愿下这趟浑水?”
“为了保护那些值得被保护的人。”士兵抬起头,望向浑浊的夜空。
“我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这了,两年前,我被迫击炮击中,两根肋骨插进了肺部,我被送到这里时,几乎整座医院的医生都说我玩完了,唯独一名和你差不多大的年轻医生认为我还有救,执意要给我动手术,我就这样捡回了一条命,可过了不久,他就被调去前线做医疗兵,一个月后,他的同事告诉我,他牺牲了,为了将受伤的战友带回营地,他一个人推着辆板车,跑到战壕里救人,敌军战斗机把燃烧弹丢进战壕中,他和那些受伤的士兵,被烧得尸骨无存,那么年轻的孩子,就这么没了。在他死前,我甚至连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士兵的语气变得哽咽,眼眶中泛出泪珠。
“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对了,我叫威廉,小子你多保重。”
望着威廉远去的背影,克劳斯呆坐在露台边缘,孤独的身影在晚风中凌乱。
这也许不仅仅是一场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