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邕看着女儿清澈如水的眼睛,心中一阵喟然道:“我女花容月貌,当世无双,只可惜如今却要被迫换上男子衣衫。
就算如此,我女姿色天成,女儿本色依旧太过明显。
到时还需用锅灰把脸弄脏,以掩盖天生丽质。”
“我不!”蔡琰倔强的回绝道。
作为一个少女,爱美之心终究是有的。
让她穿男人的衣服,她能接受。
但是让她把脸弄得脏兮兮的,她却接受不了。
“琰儿!”蔡邕声音拔高,有些焦急道:“那朔方鱼龙混杂,匈奴人随时入侵,你若是被异族人撞见,被掳走可如何是好?”
蔡琰攥了攥削竹简的书刀,毅然决然道:“要是真被匈奴人撞见,女儿宁愿自杀,也不会受辱。”
蔡邕见女儿如此决绝,也就不再继续相劝。
终究他们父女到了边郡,便成任人宰割的羔羊了。
将来前途怎样,谁能说得清?
在那些粗鄙郡人面前,文学、书法、音律,没人懂得欣赏。
而打打杀杀,在恶劣环境中艰苦求生,又非他父女所长。
此去当真就像要奔赴鬼门关一般。
蔡琰看到父亲神情暗淡,幽幽的叹口气道:“想来世道也实在不公。
当初父亲与杨公共同觐见,可杨公却未受任何责罚,我蔡氏一族却要被流放朔方,世间哪有这等道理?”
蔡邕苦笑一下道:“弘农杨氏,四世三公,树大根深,岂是我蔡氏宗族能比的?
更何况杨伯献曾做过帝师,陛下不忍责罚也属正常。”
蔡琰又回身看了一下空荡荡的院落,自言自语道:“此前这里热闹非凡,每日都有无数文人士子前来拜访父亲。
可是如今父亲因言获罪,那些人怕得罪宦官,不止不敢仗义执言,连送行也不敢前来。
当真是世态炎凉,人心不古。”
这个时代青年人想要扬名,最主要的途径便是拜访名士,得到首肯,便能抱得大名。
蔡邕作为当世顶级名士,的确提携过不少青年才俊。
连曹操都曾数度前来拜访过。
蔡琰感到悲伤的是,这时那些人竟然一个都不敢站出来,替她父亲说句公道话。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个蔡府的亲信侍从跑了进来,眼睛放着光,气喘吁吁的对蔡邕道:“家主,家主,不要收拾了。
陛下已经赦免家主罪过,不用再去朔方了。”
“什么?”
蔡邕蔡琰父女同时站起身来,失声发问。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激动的呼吸急促,如同呆傻了一样,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再说一遍,”蔡邕急道。
那仆从欣喜异常的复述道:“陛下已经传下口谕,因家主抄刻熹平石经有功,故功过相抵,免于流放。”
“谢天谢地,”蔡邕长出一口一气,双手合十,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蔡琰则激动的蹦了起来,笑逐颜开道:“太好了,不用去朔方,这些书也不用搬了。”
这个消息对她父女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喜事。
去朔方,便意味着有去无回,极有可能死在那里。
而留在雒阳,则意味着可以继续发挥他们特长。
就算不在朝中为官,靠写写字,教一教音律,也能活下去。
“等一下,”蔡邕度过了兴奋之后,问那仆从道:“天子为何会突然赦免老夫?
可是有人替老夫求过情?”
他心里清楚,当初那次进言,把所有灾祸都归结到天子过度宠信宦官之上。
如此可是把天子以及宦官集团全都得罪了。
还有谁敢冒着得罪皇帝和宦官的风险,替他说话?
那侍从道:“听人说,有位叫李恒的郎官,在太学门前当众哭石经。
陛下口谕,正是因为此事,这才下令赦免了家主。”
“李姓郎官?”蔡邕仔细回想一下脑海中所见过的青年才俊,姓李的倒是有几个,但却不记得有叫李恒的。
蔡琰激动的眼泪快要流下来,紧攥双拳道:“世间终存有骨气之人,敢于伸张正义,不畏权贵。
姎真想去见一见这位恩公。”
蔡邕虽然没想起李恒是谁,但他们父女对李恒的感激,却是真心实意的。
蔡邕听了女儿的话,点点头道:“琰儿说的没错,若非那李郎不畏权贵,为老夫仗义直言,我父女恐要身死边郡。
如今能留在雒阳继续读书,皆拜那李郎所赐。
他对我父女以及宗族,确实有再造之恩。
等明日,我便亲自登门拜谢。”
“女儿也要去,”蔡琰追加了一句。
蔡邕颔首道:“去就去吧,到时咱们父女共同道谢。”
“诺!”蔡琰嫣然一笑,对明日的拜谢非常期待。
她想亲眼见一见那位力挽狂澜,拯救她蔡氏一族的大恩人,到底长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