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澶渊津,狂风肆虐

狂风夹着雪花,肆虐的在棱镜一般的河面上刮,刮得人脸生疼。

黄河在此开了岔,河道由一变三,至于溃堤改道是哪年哪月的事,连老船工也难以记起。

原本流经开德府的主河道成了黄河故道,河面干涸,沙渍滩涂结了层薄冰,危机四伏,牛羊骡马稍有不慎就陷入滩涂丢了性命。

新河道流经小吴埽,北去清丰镇、南乐镇,直至大名府。

埽,秸秆、苇杆编织,包裹石块的堵水之料也。

小吴埽上游还有迎阳埽、灵平埽、鱼池埽等,久而久之,埽成了当地村的命名词。

“河面结冰还不够厚哩,马驴不跑冰破不了。”

“对面就是开德府的澶渊渡,到了俺们这端就连着小吴埽。”

听着老船工的介绍,廖宏指着宽阔的河道,问:“老乡,这河堤那么宽,又结了冰,马驴不随便找个地方都能过河?”

老船工憨实的笑了起来:“将军,你是外乡人不晓得,这河堤下边的河滩不是啥个地方都能走,流沙坑多着哩,一不小心就陷进去哩。”

“哦,”廖宏恍然大悟道:“渡口上那条道都填了埽吧?”

“对哩,又是埽又是大石头,要不捱不过大水掏哩。”

廖宏点点头,道:“老乡,你走远一些,我放个炮试试看。”

“啥炮?鞭炮吗?”老船工看着廖宏从怀里掏出个黑疙瘩,疑惑的问。

“老乡,这可不是鞭炮,有了它,狗鞑子再敢渡河,教他喂王八去。”

说着,廖宏吹燃了火折子,点燃木柄下方的引线,将震天雷远远的抛向河面。

嘭!

旷野之中一声巨响,河面上腾起一股黑烟,貌似还有水柱。

“好家伙,将军你这鞭炮冰都炸破了哩。”

廖宏远远的瞧去,河面并没有出现大窟窿,不由失望的叹口气,道:“老乡,你这里等我,我过去瞧瞧。”

老船工见廖宏要下结冰河面,大惊的拉着廖宏:“将军你不能去,冰面裂了,下去就是个死哩!”

“有裂痕?”廖宏疑惑的问。

“对哩,要不信将军跟我走前些。”

廖宏在老船工身后,亦步亦趋的向着弹点走去,十来步的样子,老船工低头查看冰面,道:“将军,你看看这冰,不能再往前走哩。”

果然,厚实的冰面上细微的裂痕一路延伸。

廖宏从河边赶回地窝窝里,见到曹弘兴奋的道:“成了!这冰一封,澶渊渡成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绝道了。”

曹弘疑惑,廖宏便将自己的对策和盘托出。

外面狂风肆虐,地窝窝里却炭火旺盛,暖融融的。

若不是老船工指教掏地窝窝避寒,廖宏曹弘这一千多骑兵捱不过半个时辰就得冻成冰疙瘩。

傍晚时间。

“廖指挥使,发现了骑步兵,撑白旗,应该是相州来的禁军。”军使杨善哼哧哼哧的钻进地窝窝,如是汇报。

廖宏整了整衣甲,道:“杨善,你挨个传下去,叫弟兄们戒备,我亲自去看看。”

如此恶劣的天气,廖宏实在是怀疑,宗泽的步骑兵队能捱得住吗?开德府那边的金骑会渡河吗?

不管如何,宗泽出现了,说明沈置制使的判断靠谱。

沈放在汤阴县衙召开各军都头以上的将官会议,强调今后对敌作战必须以保护士兵为最高目标。

沈放要求重新拾起游击战和运动战的战法。一旦接敌,必须是优势兵力、优势地理条件下出击。

若是条件不允许,宁可退兵自保,不可在意单一战斗的成败,以保存实力为上。

但是,沈放又同时要求,重要战斗,关键战斗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取胜,丢了战斗各将领提脑袋来见他。

这中间的权衡考量由各军指挥使判断,置制司仅提供指导意见。

沈放深知,沉疴下猛药,如今的局面乱成一团麻,必须让指战员们在严酷的战场上迅速成长起来,西军才有立于不败之地的资本。

廖宏单人单骑,在雪地里目标小,很快就发现了远处行军中的军队。

这支军队以步兵居多,行动迟缓,明显不会是金军。

廖宏下了马,将马栓在一小片稀疏的桦树林里,徒步前行。

沈置制使开完将官会议后,曾语带深意的和自己谈了一次长话。

沈放谈了种师中,谈了西军过往,谈了虎卫军数次几乎全军覆没的战斗,也谈了些将来的设想。

廖宏惊讶的发现,沈放博古通今,不光知晓前朝治军方略,西军的过往,甚至将要发生的事,他亦一一准确判断。

就如眼前宗泽的军队,真就开来了澶渊津。

自己的虎卫军打没了,沈放给重建,又打没了,还是重建。

如今,几乎满员的虎卫军骑兵再次被派到最艰难的前线,沈置制使这是在考验我。

军队还要打没吗?

我廖宏绝不答应!

……

“禀副元帅,前面就是澶渊津,没有发现金军铁骑。”

风雪中一骑斥候回报。

宗泽花白胡须结了一层冰花,兜鍪铠甲上都是残雪,眼神却炯炯。

“张德,传令下去,澶渊津边小吴埽外扎营,埋锅造饭。”

“陈淬,你带着骑兵沿河堤两端巡视,发现敌寇及时报来。”

“秦光弼,抓紧搭草棚,战马不能冻坏了。”

宗泽一道道命令传下之后,眼神凝望着白茫茫一片的黄河两岸,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磁州兵顶着风雪,在小吴埽外扎兵下营。

一时间,寒风凛冽的河堤边上有了丝丝生息,皮帐顶顶,篝火堆堆,白烟白气从军营里升起。

“宗将军的军队在三千上下,骑兵不过一千,其余的步兵有一千余人,其他的是辎重杂役。”

听了廖宏的话,曹弘皱起了眉头:“这般配置,金军骑兵一波冲击,怕是顶不住啊。”

“这你放心,宗泽的磁州兵战力不会差,而且都是北方士兵,能顶住严寒。”

廖宏说着,又把杨善叫了过来,吩咐道:“从现在开始,弟兄们吃喝拉撒都在地窝窝里,不许任何人出地窝窝,违令者斩!”

“曹指挥使,你的天威军同令。千万不能被磁州兵发现了咱们的存在,要不伏击战没法打了。”

曹弘的道:“这个我理会得,只是……这冰天雪地里待到什么时候,金军要是不渡河的话,咱们不白挨冻了?”

“曹弘,金军不来最好,这次任务主要是保护宗泽老将军。头儿说得让他吃些苦头再出手,所以,这时机一定要拿捏准了。”

“唉,这宗泽将军脑子怎么就这么轴,头儿亲自去劝都劝不回头,硬要跟着康王。汪伯彦算什么玩意儿,金骑兵还没见个影子,相州兵全他娘的跑了。”

曹弘本是斯文人,跟着沈放、伍有才等将领时间久了,骂起了娘。

廖宏更为老重持成,又经历了数次生死大仗,心态更为和平。

“曹弘,头儿强调不可同室操戈,要不然失之天下。他康王能逃去哪儿咱不管,宗泽将军是员忠将,猛将,给我看护瓷实了。他少了一条胳膊,咱们自己割脑袋去见头儿。”

曹弘见廖宏一本正经模样,突然笑了起来。

“廖宏,是你割我脑袋,我割你脑袋,然后换着拎去见头儿么?”

“操蛋了,你曹弘好唬啊,没了脑袋你走一步试试看?”

哈哈哈!

两人同时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