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师要讲好自己的教育故事
叶存洪
教师应该是一个有故事且会讲故事的人,在这些故事中,自己往往是主角。
山东高密一中“文革”前的老校长,叫卢友文,在他任校长期间,儿子考高密一中,差了一分,他硬是没让儿子进自己的学校,将儿子赶到百余公里外的一所普通中学上了三年学。这个故事在当地一直传为美谈,让学生及其家长对学校充满着敬意。
陶行知先生“四颗糖教人”的故事更是具有长久的穿透力,到今天还时时提醒教育工作者,批评、惩戒不应该总是暴跳如雷或大发雷霆,批评原来可以很美丽。
好的故事承载着满满的正能量,它是学校文化的一种表现,甚至它本身就是一种文化!
我有幸成为钟梅芳老师大作《左手文学右手教学》的最早读者之一,深感她就是一个有故事而且会讲故事的人:
通知学生参加全市比赛,不小心把时间弄错了,导致精心准备了一个月的学生误了赛事,为此钟老师坐在办公桌前整整发呆了两节课,心里一直充满了罪孽感。没想到,钟老师一直耿耿于怀的事情,竟然在十年后换来了学生一串“哈哈哈”。无论老师犯了多大的错,在学生眼里,都是可以原谅的。而我们老师呢,会不会像他们一样去宽容?
某生丢失了一支精美的钢笔,大家习惯性地怀疑“家里不富裕,成绩糟糕,还经常会小偷小摸”的黄金传。谈话不成,钟老师便让每个人在纸条上写出自己怀疑的对象,结果五十四张纸条上写着同一个人,连他自己也写自己!“我确实不知道是谁偷的呀!我看到大家都写我,我又不能乱写别人,非要写个名字我就只好写自己呀!”第二天,事情弄清楚了,原来丢钢笔的学生记错了,他昨天并没有带钢笔到教室来。时间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钟老师教过的学生很多不记得姓名了,但钟老师依然记得他,尽管他现在只是一名铁匠,一个方圆百里值得信赖的铁匠。他教钟老师诚实,还教钟老师怎么做一个老师。
……
要讲好教育故事,需要用心用情去挖掘自己教育教学工作中的素材。斯特劳斯说:“挖掘你自己的经历吧,那里可能有金子!”因为教育研究是对教育现象的认识,对教育现象的认识主要是对人的认识,而“对人的认识,本质上是一种自我认识”。
“讲故事”就是叙事。教师以讲故事的形式记录在自己的教育实践中发生的各种真实、鲜活、发人深省的教育事件,以表达自己的内心体会和对教育的理解感悟。作为一种教育研究方式和成果表达形式,类似作品古往今来很是多见。《论语》,孔子的学生通过回忆、口述及写故事的方式,叙述了孔子的生活与思想。叶圣陶的《倪焕之》以小说的形式叙述自己追求教育理想的坎坷历程,其中所蕴含的教育思考的深度给人以“精神震撼力”。指导教育实践不一定都要用“教育学”这种理论形式、论文这种写作形式,对基础教育而言,教育故事或许是更适合传播教育思想的形式。从教师经验与感受出发的这种“自下而上”的教育叙事研究,或许可以开辟另一条意义丰富的研究之路。
故事包含时间、地点、人物、事件等要素,但同含这些要素,为什么有些故事可读、动听,而有些故事却相反?关键就在于有没有冲突的情节。冲突越宏大、深刻、难以调和,故事就越可读、动听、感人;冲突越微小、越易解决,故事就越不值得阅读、不值得思考、不值得回味。就是说,讲故事,得有“事”。我们无意说,要故弄玄虚去找“事”,但教师都知道,教育本身并非平淡无奇,甚至可以这样说,教育是天底下最难的“事”。
要想有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将日常教育事件讲述成引人入胜的教育故事,要求教师有敏锐的思维品质,“敏锐”,实际上是一种“眼光”,而某人是否具有发现教育冲突的“眼光”,又取决于这个人是否已形成自己的“个人化的教育理论”。具备了“个人化的教育理论”,对教育实践就会有自己的理解和判断,就能“慧眼识冲突”。所以,出色的教师一般都有猎狗的鼻子、猫的眼睛、鹰的爪子。有些教师虽然每天都行走于课堂,但他们几乎都感受不到任何教育冲突的发生,对教育冲突往往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处于一种麻木的状态,自然也就讲不出什么教育故事。
讲教育故事不直接讲道理,直接讲道理的作品是学术论文。但讲故事的人必须掌握、领会相关的教育道理,然后将其巧妙地隐藏在自己的“描述”中。教师常有一种“职业病”,唯恐人家听不懂,所以讲得面面俱到,和盘托出,如同一杯白开水,寡淡无味。其实,会讲故事的人一般都不直接讲道理,他只讲“事”,让“理”在“事”中;“知其白,守其黑”,让道理隐藏为“黑”,一团漆黑,但又或隐或现。古人语:“终篇之际,当以媚语摄魂,使之执卷流连,若难遽别。”德国哲学家、思想家尼采就最看不起总是把“谜底”直白地告诉别人的人,说伟大的思想者总是将自己最想说的意见隐藏起来,让读者去猜想。什么都说得一干二净,其实是对读者的粗暴的冒犯。《左手文学右手教学》中很多故事就非常好地注意到了这一点,把思考和想象的空间尽可能留给读者,钟老师知道最好的阅读不是读到了很多知识,而是在读者心中激起了很多新的问题。
(作者为南昌师范学院江西教育评估院院长、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