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易从来没有小看过古人的智慧,反而很明显的是,这些人中有不少都想到了这点,从他们这会儿看李天易有些不善的眼神中便可以看到这点。
这些都是聪明人,聪明人的共同特点便是想的多。
想的多的人,做事有一个明显的风格,那便是行事不够果决,尤其是做大事时,容易首鼠两端,瞻前顾后。
虽然是造了反,但他们却不是张献忠这样出名的大寇,而是带着功利心参与了进来。
对于他们来说,目前在献营的情况就是最好的了,跟着带头大哥闹事,如果事成了,那他们自然个个封妻荫子,公候万代。
如果造反不成,那带头大哥被脶,他们这些盲从者,只要投降的及时,最多也就是发配边疆劳役,命还是保的下来的。
但是如果做了这事,那献营就是摆明了与朝廷死磕到底,日后若是风头不对,别的流寇或许还能投降。
他们这些挖了老朱家祖坟的献营余孽,就算愿意投降,又有哪个朝廷官员敢于接纳他们?
这直接将他们的退路都完全堵死了好不?
“小子,你说的容易,挖人祖坟,那可是极损阴德之事,这传出去咱们献营还不得臭大街?”
一片沉默之中,一个粗豪的嗓音第一个响了起来。
“咱们不是挖人祖坟,而是暴明无道,咱们必须断朱明的龙脉!再说了,咱们都值得这一身脶了,还在乎什么名声?”
看着有人表示反对了,李天易知道既然今天站出来了,那这一关他就必须要过,因此不管对方到底是谁,他一定要亮明自己的态度。
眼下有任何退缩,那都会惹怒张献忠,两相权衡之下,李天易知道自己没有退路。
“那好,先不说挖坟之事,且说这皇觉寺,里面可是供奉着佛祖的,谁敢去做这等亵渎神灵之事?”
之前那人一时语塞,只能怒目而对李天易,另一道声音再次响起,此人语气倒是稍稍温和了些,但提出的问题却是更为尖锐。
这个年代的老百姓,可不是什么唯物主义者,九成九都是深信鬼神之道的。
“咱们义军可没有多少人还信鬼神的。若真有满天神佛,天下怎会有这般多的苦难,下面的兄弟们哪个没有苦苦求过神佛,又有谁得到过神佛的庇护?”
李天易做为一个红旗下长大的好青年,本身就对这神神鬼鬼的东西嗤之以鼻,又怎会在意,直接出言讽刺道。
“小子放肆!这般辱骂神佛,你不怕有报应么?有种你去烧了这皇觉寺!”
看到李天易这般直接顶撞自己,那人脸色顿时冷了下来,目光不善的掉头李天易喝道。
“只要大王有令,小的这就带人去烧了这皇觉寺!”
李天易也被逼到了墙角,形势已经不容他退让,若是不能抱紧张献忠大腿,恐怕立即就会被这位头目给整死,闻言立即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听闻李天易这般回答,这人才冷哼一声,不再说话,只是看向李天易的目光明显带着深深的敌意。
“吵够了么?”
正在这时,坐于主位的张献忠轻咳了一声,声音平淡的开口。
“咱觉得这主意不错,你们还有没有别的主意,帮咱义军快速攻破这凤阳城?”
张献忠声音虽然不大,但语气中却是充满了坚定,目光更是缓缓从一个个人脸上扫过,平静的问道。
“我等遵大王令!”
众人却是没有人敢和其对视,更加无人再反对,全部恭敬的拱手行礼。
看到这些原本还一脸桀骜的义军将领们,全部都老老实实的低头应令,李天易心中对张献忠的评价更高了一些,这是一个能够有能力,有手腕的老大,难怪能够将献营发展成为明末两大流寇集团之一。
“既然大家都同意这主意,那咱就不再啰嗦了。大军明日午后便可兵临凤阳城下,可望,你带本部三千老营,后日上午给老子烧了那鸟皇觉寺,然后移兵明皇陵,先不要开掘,等待为父军令。”
“闯王、曹操、老回回他们最多三五日便会来凤阳与咱们汇合,这事你得干的漂亮点,老子要在他们到来之前拿下凤阳!好好用心去做,给为父争点脸!”
张献忠看到再无人反对,便直接开口下令道。
“遵命!孩儿定然不辱使命!”
其身后一个二十多岁的年青人立即上前,拱手应命。
这青年一张国字脸,眼神坚毅,有着与其年龄不相配的沉稳老成,给人第一印象就是极为可靠的模样。
“对了,那小子敢当众应下烧了皇觉寺,那便也先划在你麾下办事,咱倒要看看,这小子是不是真的敢去烧寺。若是给咱夸口,不敢动手,那决饶不了你!若是做成了,咱也不吝惜封赏!”
张献忠目光灼灼的看着李天易,冷冷的说道。
这倒不是张献忠看李天易不顺眼,而是安抚之前被顶撞的那位当家的,又将李天易划到孙可望麾下办事,免得这个为自己说出不好开口的话的小子,被事后打击报复。
“小的必不负大王所托!”
李天易心中一宽,铿锵有力的回答道。
眼见事情已经顺利的安排了下来,今天已经在这个小喽啰身上耽误了许多时间,甚至有些冷落这些麾下将领,张献忠便挥手让李天易退了下去。
李天易退出这亭子,便即向着自己的战马而去,准备返回。这里都是大佬级别的人物,他在这里委实觉得浑身难受。
“李兄弟且慢!”
李天易已经翻身上马,准备离开时,一道声音叫住了他。
回头一看,竟然是孙可望,这人已经开始掌军,地位可不是还是一个半大孩子的李定国能比的,他连忙下马抱拳行礼,“见过少掌盘!不知少掌盘有何吩咐?”
“大哥你来了,可想死小弟了!”
孙可望还未回答,不远处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兴奋的叫着,快速的冲了过来,一把抱住了他。
“定国,你还是这般孩子气,没个定性!”
孙可望同样用力的抱了抱李定国,仔细打量了一番李定国,用力的拍拍他的肩膀,虽然嘴上说的有些嫌弃,但是谁都看的出来,他们两人的感情极好。
上下打量了一番李定国,笑着道,“不错,在斥候营中历练这半年,身体长结实了不少!越来越像个汉子了!”
“大哥,你倒是有些憔悴了,可是营中琐事太多了?”
李定国定定的看着孙可望,有些感慨道。
“没办法,咱义军后营一直没个章程,为兄刚刚接手,顺理起来自然麻烦。”孙可望随口解释了一下,便将话题一转,“不过后营也有后营的好处,为兄在毫州得了一副上好盔甲,为兄在后营轻易不上阵,一直用不上,一会儿拿给你吧。你性子野,上了战场就跟个莽牛般,得有个好盔甲护身才行。”
“多谢大哥!你永远都是咱亲大哥!”
李定国兴奋的谢过孙可望,一脸期盼的等着孙可望拿盔甲出来。
操刀子杀人的武夫,最看重的就是手里的家伙与身上的盔甲,这可都是保命的好东西。
看着这兄友弟恭的场景,李天易心底却是隐隐有些惋惜,又有谁能料到,这般真挚的兄弟之情,十数年后,二人却是因为政见不和,最终水火不容,进而刀兵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