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年五月九号母亲节,她就诞生在这个歌颂母爱的日子里,女人因即将生产的剧痛阵阵哀嚎着,在这个油灯照亮昏黄的房间里,现得格外刺耳凄凉,良久才听得一声声婴儿啼哭声,朱婶抱着婴儿欣喜地冲着门外说:“生了,生了,是个女孩。”
门外的老婆子推门而入,嘴上不可置信地继续问着:“又是个女孩吗?”见老婆子不信,朱婶抱着婴儿让她瞧仔细了些,见仔细了,老婆子叹息一声道:“又是个不带把的贱蹄子。”朱婶欲将娃娃递给面前的老婆子,谁知老婆子侧过身似是不愿抱抱这个亲孙女,一时间朱婶不知如何是好,她心里自知是这老婆子的期盼落了空,才惹得她不高兴了,便说:“哎呀!小两口还年轻,这大胖小子不是迟早得事。”床上的女人听着婆婆的话,双手撑着身体坐了起来,虚弱地伸出手“婶,把孩子给我抱抱吧!”本就因生产而虚弱地双手在接过孩子那刻不停地颤抖。
她瞧着这孩子的脸,一时间竟不知这孩子长得像谁,眉眼之间像爸爸多一些,“长得像爸爸多一些,只可惜是个女孩。”男人虽在门外急得来回独步,此时却也只是倚在门伸长了脖子往里凑望,男人看不清朱婶手中抱着的孩子,欲进门瞧个仔细,这日盼夜盼的胖小子,怎就是个闺女。一条腿已踏入门内半步,却被眼尖的老婆子瞧见,大喝一声止住,“进来干嘛?男人进来多不吉利,晦气。”男人又收回腿问“妈,真是个女孩?”
“是个女孩。”老婆子摆摆手。男人脸上这才露出不悦地表情,自顾自地出了大门,手从口袋里摸了半天,最后从另一个口袋里摸出一盒没剩几只地烟来,从皱巴巴地烟盒拿一只点上。在欲收回烟盒之时,半旧没发话地老头子走了过来,伸手男人自知是什么意思,掏出一支烟点上递给老头子,嘴上似是询问:“爸,这娃该怎么办?”其实心里早就有自己地打算。
“扔了吧!这年头养个大人都难,更何况还是个孩子,再生一个家里那还养得起。”扔对于他们一个孩子就像扔意见垃圾,一只动物一样简单,似乎从这个孩子被扔的那刻起是死是活与自己无关,全凭孩子的命数。半晌没听见男人地回答,又道:“当年你奶奶也是扔了两个女孩,家里穷养不起这么多人,女孩子天生命贱,这年头外面扔的女孩不知道有多少。”
男人掐灭了手中燃了一半的烟,“那就扔了吧!“似是下定了决心。
一个模样五六岁的小女孩,兴高采烈地跑道床边,小心翼翼地伸着脖子看着妈妈怀里地妹妹,只见一个闭着眼睛地小娃娃,皮肤白皙,长着樱桃小嘴哇哇地哭个不停,“妹妹长得真可爱,白白胖胖地。”从妈妈开始肚子疼的时候,她便睡不着觉,一是妈妈的哭喊声太大吵得她睡不着,二是她也想早早看看未出生的“弟弟妹妹”便一直等到现在。方才在门外听见是个女孩的时候她高兴了好久,是个妹妹她就可以给她梳辫子,带她玩过家家,门开时她便准备进去,可在看见床单地上以及旁边的洗手盆都是血时,又因胆怯退了回来,待到屋内收拾好才进来。
“妈妈,妹妹叫什么名字?”小女孩一边摸着妹妹的脸一边问,“她还没有起好名字呢!“听此话小女孩转过头问妈妈,“那我可以叫她嘟嘟吗?她长得胖嘟嘟地好可爱!”女人点点头,“嗯嗯,可以,那以后妹妹就叫嘟嘟。”女孩高兴地最上一直喊着嘟嘟的名字,喊着喊着女人怀里的女娃也就不哭闹了,就静静地听着她喊。
妹妹诞生的那一刻,这个家里只有她是最高兴地,她不明白大人口里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她只知道自己有个妹妹,有个玩伴,所以她高兴她欣喜。她自然也就不明白妹妹的到来,只有她是欢迎的,也只有她是高兴的。
可是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太久,爸爸进来就说要把妹妹扔了,爸爸和爷爷奶奶当着她们的面讨论着妹妹何去何从,她就和妈妈静静地坐在床上,听着他们之间的讨论,一言不发。
他们说要把妹妹扔了,何时扔扔哪里,在不经过十分钟的讨论里,他们就已经得出了结论,甚至都没询问过女人的意见,就算她再小此时此刻她也明白,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都不要妹妹了,她才有了妹妹天都没亮前又失去了妹妹。
妈妈说“等孩子吃口奶再扔吧!”被奶奶一口回绝说:“不行,等她吃口奶,天都亮了,趁着天黑天还没亮,扔远点别被人看见了,要不然还指不定被人指着脊梁骨骂。”听见此话的爷爷掉头附和着:“确实,儿子把家里那个篓子拿过来”待到篓子拿过来时,老头子一把夺过孩子,放进篓子里,把早前给“孙子”准备的奶粉衣服,一同放进篓子里,便招呼着男人赶快送走。一旁一直未说话的朱婶此时开口说:“孩子的脐带还没有剪呢!再说了,孩子的生辰八字总得写下来放里面,万一这有人捡回去了,连个生辰八字都没有。”虽然这是别人家事,但这么着急就把孩子扔掉,朱婶也是未曾见过,也于心不忍,奈何又无能为力。
众人目光落到一家之主的老头子身上,话说的虽有道理,但老头子还是摇手称不,“费这神干嘛,赶快送出去。”男人提着篓子,头也不回的出门了,篓子里的孩子也似乎是感受到了一直哭个不停,床上的女人一言不发只是躲在被子里哭,十月怀胎说不心疼那是假的,可是身为一个女人在家是没有说话的权力的。在男人出门,身影显示在夜色里时,屋里的众人发出一声声叹息,随后便又自顾自的忙着自己的事。
良久朱婶想劝劝女人,可都是做母亲的人,想了一堆安慰的话,出口的便只有那句想开点。小女孩想问问妈妈为什么要把妹妹扔了,可是妈妈看起来很伤心,她跑去问奶奶,奶奶也只是让她闭嘴,以后不准再提妹妹,也不准她跟外人说自己有个妹妹。她抱着娃娃回到房间,看着手中的娃娃跟妹妹一样小的一只,便哭了,她不敢哭闹,那样只会换的奶奶的一顿打骂,她只能小声的抽泣着。
奶奶拿出了一些钱和糖,送走了朱婶,嘴上说着感谢着朱婶今天的付出,还不忘叮嘱朱婶孩子的事,请她不要往外说。
天边泛起微光,男人空手而归,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那个到来的生命也没存在过一样,日子如同平常的每一天,只是再也没有期盼对即将到来新生命的期盼。这个时代芸芸众生皆是如此,人命如猪狗一般贱,一条鲜活的生命,也可随意弃之。
这一年她新生便被遗弃,没有名字,没有生辰八字,在往后地人生里她时常觉得命运从她出生那一刻,就已经注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