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她那双乞求的眼光

推开病房的门,我走到了她的床边,我是代表单位去看她的。

她用一双乞求的眼光看着我,然后有气无力地低吟着:“院长呀,你要想办法救救我”。

我又何尝不想救呢?

她是我们单位的职工,是我们医院的护士。

她三十挂零,中等个头,脸圆圆的,平常爱笑,是微微的笑,笑着,脸颊能露出两个酒窝,脸庞红润润的,走起路来,两只小辫在后脑勺甩来甩去,表现着青春活泼亮靓的模样。

她开始的工种是化验工。

那次单位职工医院要招聘护士,采取自培,与市级卫校联合,可获得护理专业中专毕业证书,经上级主管部门批准,从单位的女职工中招考优秀的高中毕业生,采取自愿报名,考试选拔。

她报名了。

听别人说,她做事很执着,很坚定,瞄准的目标,她会大踏步向前,从不懈怠。她报名参加护士招聘选拔后,刻苦备考,那一个月时间,每天学习至深夜,她终于以第一名的成绩被录取了。

这一简单扼要的故事在我脑海浮现而过,也让我认为她是一位上进的职工。

病房里,她从病床上伸出右手,紧紧地握着我的右手,她哭诉着,她不想死,她还把学的知识,掌握的技能,贡献于护理事业。

她的几句话语,勾勒出了她的一个让我立马记忆的画面。

她被选拔为医院自培护理学员毕业后,又立马报名考取了南华大学不脱产学习护理自考本科班,五年寒窗苦读,白天坚持工作,中午傍晚处理家务,待家人就寝后,她挑灯夜读,写了近百万字的笔记,每次学科考试,成绩都名列前茅,五年考完全部课程,获得了南华大学护理专业本科学历。

那时的护理本科学历是一个香饽饽,找更好的医院工作不用愁,她没有去这样为之,而是固守在原单位尽心尽力尽责。她也没有因之而到处张扬,极力表现。而是保持沉默,谦虚谨慎,不骄不躁。

更让人难忘的是她的工作任劳任怨,技能出类拔萃。

记得有一次,临近中午时分,医院接收了一位有机磷农药中毒的病人。患者女性,四十几岁的年龄,因与老公吵架,喝了大量的滴滴畏,中毒很深。当时,医院人手不够。她不管家人需不需要自己回去做饭,不管家人中午吃与不吃,不管小孩的饥饿,主动留在医院抢救患者。她作事动作麻利,戴上手套,拿着漏斗式橡胶洗胃管,按照操作流程,缓缓地把胄管从鼻孔往胃内插入,再用清水从漏斗灌入胃内,适量后,捏拿皮球,把胃内容物,吸抽喷到体外,如此反复近一个小时。她的手指捏拿皮球出现了血泡,她的身上沾满了胃内容物的星星点点,散发出浓郁的大蒜臭味。洗胃彻底后,她又遵医嘱,给病人静注阿托品,静滴解磷定,上氧,忙碌不停。待病人病情稳定后,她回到家,已是夜晚十点。家人怨她在工作上玩命。她不生气,对家人笑着说,我爱上了这一行,没办法啊。

还说一件事吧。

一个盛夏的傍晚,她与老公出来散步,途经医院,哪料步散不成了,不能陪伴老公走走了,老公尽是扫兴,原因是一位上班同事,下腹部疼痛厉害,当班医生诊断该同事患上了急性阑尾炎,需急诊手术,上不了班了,需要人代班。她二话没说,立马顶到工作岗位上,不去计较是自己的休息时间,也不在意丢下老公一个人回家了。说也巧,热心的人,有能力的人,总会有更多的事惹身。刚顶上工作一会儿,一位肌注青霉素患者出现速发性的过敏性休克。这位病人,已肌注两天的青霉素了,也作过青霉素皮试,是阴性,谁知肌注第三天出状况了。患者休克倒在地上,脸色煞白,呼吸微弱,血压测不着,脉搏细微。她没有慌乱,立即给患者肌注肾上腺素,推注地塞米松,上氧等。经过诸多抗过敏性休克的治疗,患者慢慢地恢复了正常状态。对这事,同事们对她啧啧称赞,都说,如果今天不是有经验她代顶工作,说不定结局又是另一种可能了。

人过留名,雁过留声。她有太多的优秀突出的表现让同事们说不完,道不尽了。

我站在病床旁,看着躺在床上的她。她瘦了,颧骨突出,眼窝深陷,是皮包骨的面容,以前那种丰满圆润的神韵没有了。她患的是胃癌,已是肠系膜淋巴结转移。医院为了救她。不惜人力物力,派人派车出资,把她送到省城最好的医院,治疗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没办法,不治之症,最后又转回自己的医院。

她躺在病床上,用她那双弥留人间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我,虽然她渐渐地说不出话来,但我知道,她不愿去死,她还想活着,她在乞求我,去组织全院的精湛的医务人员抢救她,把她从死亡线上拉回来。

叹呀,有心无力。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最终还是在绝望之中闭上了眼睛,停止了心跳,停止了呼吸,在旁的医务人员给她盖上了白布单。

同事们获得了她离世的消息后,陆陆续续赶来了现场,大家都掩面而泣。

有的哭着喊着。

你不能走,我们需要你的笑声,我们需要你的活泼热情。

你不能走,我们需要你一起共事,共同战斗在护理的战线上。

你不能走,我们需要你的帮助,需要你的指指点点。

你不能走,我们需要你的唠嗑,话家常,谈柴米油盐的事。

悲伤着,回忆过往,徒留一声叹息。一抹苦闷,只因回不去的时光,一切都只能算是曾经。走过风雨,历经相处,那些陪伴我们的点点滴滴,都成为我们心中无法割舍的留恋。

叹呀,“城上斜阳画角哀,沈园非复旧池台。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在场的同事们借用陆游的诗句,对她表达了深情的怀念和无尽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