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季节,已经进入夏日,温度越来越高。
可郊外的空气中还夹着一丝冷意,后面聚集了无数的车,警车闪烁,现场拉着长长的警戒线,各路人马进进出出。
虽然出现了交通事故,却没有人员伤亡,但引来了不少警察。
国际刑警认为最近发生的恶性凶杀案件,路知渊是头号嫌疑人,袁野是他所在刑警队的谈判专家,两个人关系密切。
安全局则比较狡猾,说袁野因为指证连环杀人,参加了证人保护计划,其实就是普通的谈判专家,最近从刑警队离职。
周围忙忙碌碌,路知渊身形挺拔又孤独的站在那两辆已经报废的汽车前,面色沉默而冷清,脑子飞快运转着。
能让袁野一声不吭离开四合院的,只有李娜背后的神秘人,也就是周家兄弟,或者说是哥哥周尧。
被撞的是周尧的车,撞过来的张之言的车。
可,他们消失去了哪里?
路知渊绕着被撞的车走了一圈。
后门开着,车内的座椅,除了驾驶位,其他都被放倒了,角落有一块破碎的布片,他再熟悉不过了。
只一眼,竭力平静的心像被谁撕开一道深深的口子。
衣服是路知瑶给他的,从商场里买来,袁野的尺寸,她今早就穿的是这一套衣服。
那时候,她还站在镜子旁,而他从后面拥着她。
此刻,碎步上面还有其他的痕迹,他眸色沉了沉。
车厢里萦绕着淡淡的情欲的味道,仿佛在向谁宣告独有的占有欲。
路知渊心一凛,仿佛伤口撕开来之后,往上面撒了盐,可他神色依旧,担心袁野有没有受伤,更担心她会不会做出什么傻事。
那些特工和国际刑警在一旁交流想法,初步推断有人劫持了袁野,负责保护袁野安全的张之言虽然中途拦截,很有可能也受了伤,甚至被一起抓走了,
路知渊目光扫向四周,野地、山川、树林。
张之言并非突然出现,而是一直独自暗中跟着。
这儿距离周尧将警察甩开的地点很远,他追了那么久,为什么选在这个地方才拦截?
他望向远处随风飘荡的树林,不跟任何人打招呼。突然跑了过去。
丛林落叶,野草丛生,不停的奔跑,不断深入,熟悉的悬崖,嶙峋的怪石,还有清冷的风,他沿着小路,快速走下去。
悬崖之下,有一大块平地,是被炸弹炸掉的。
当初那支队伍的大多数人都葬在这里,而非公墓里,
就是在这里,隐蔽在森林之中,悬崖之下,处处连通,除非熟悉的人,不然压根就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地方。
身后的特工和警察们追了上来。
“张之言带着袁野蹲在这附近。”路知渊肯定地丢下一句话,再不多说,直接钻进附近的山洞里。
走了几个山洞,徒劳无获。
乔岩开始怀疑路知渊的判断,将要命令所有人撤离时,路知渊的目光却突然落在远处的一块巨石上。
从崎岖陡峭的岩石上爬了过去,转过弯,能容纳两三个人的洞口赫然出现在眼前。
外面是悬崖,这个地点十分奇特。
陆嵘有了某种预感,警惕地掏出枪,打手势招呼大家过去。
等待的间隙,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路知渊就已经走了进去,寂寥的身影很快被黑暗吞没。
弯弯绕绕不知走了多少米,光线越来越暗。
路知渊渐渐放缓了脚步,搜了揉眼睛,适应里面的光线,屏气倾听,黑洞里没有任何声响,隐约只有遥远的滴水声和漏风的声音。
他指尖点着洞壁,一步一步往里走,面前越来越黑。
某一刻,他似乎感受到一丝清冷,有什么对准他的眉心。
路知渊静静的,白皙而清俊的脸上,表情并不清晰,模糊了成为阴暗背景中的一员。
他感受到了,对面,枪的主人,是……张之言。
张之言举着枪,手臂端直,那样笔挺而庄严地立着脊梁,面容硬朗而坚毅,可那双深褐色的眼眸已经没了聚焦,也没有丝毫的光彩。
身后的手电筒追了上来,强光从他的瞳孔划过,没有引起任何生理反应。
路知渊无声的,深深地,叹息一声。
良久,退后一步。
一束一束,更多的手电筒的光照射进来,将狭窄的洞内变成了白昼。
身材高大的张之言,站的笔直,保持着举枪瞄准的姿势,一动不动。
石壁上无数的坑坑洼洼,显出不久前这里斗争激烈,张之言也没有幸免,全身都是弹孔,衣服上没有一处不被血液浸透。
在场的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没人能想象当时的惨烈。
即使血液流尽,子弹打光,他依旧站得笔直,战斗到最后一刻,仿佛不管谁来。他都要坚定不移地保护他身后的人。
仿佛,再来一个人,他依旧可以睁开眼睛,继续开枪。
那么一张历经沧桑,却仍旧精神抖擞的人,脸上写满了平日里极为少见的凶狠与决绝。
路知渊定定和他空洞的眼睛对视,他深褐色的眼眸中划过一丝深刻的沉痛,耳畔回荡起第一次见到袁野后,张之言说的话:“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必须让她活着。”
那时还在寒冷的冬天,那么简单的一句话,到了夏天,就用如此悲壮,如此惨烈的方式实现。
几平米的空洞里,再没有别的人影。
没有袁野……
他心里原本存有的最后一丝侥幸,期盼张之言救走了袁野。
直到这一刻,路知渊才真真切切感受到一种深入肺腑的可怕,像最阴冷的空气,疼痛又潮湿,一点一点从毛孔里深入。
袁野,真的不见了。
竟然,就这样……
他脑子空了。无数次重复今天发生的噩梦轮回,她浅浅笑着,轻轻握着他的手,分明前一秒还在眼前,怎么,转眼就不见了……转身,就不见了……
他愣愣的,转身回头去看。
没了,她真的不在。
分明,他们还没做好分别的准备。
法医检查张之言的身体:“正面有18处枪伤,子弹口径统一,背后有一处直径偏小的枪伤,子弹直接穿透心脏,这一处是致命伤。”
安全局肖文听言,凝重地蹙了蹙眉:“袁野身上有一只枪,直径就是这样的。”
乔岩等人听言,纷纷露出怀疑的神色,张之言的背后留给他保护的人,照这么看,袁野不是受害人,极有可能是同谋?
国际刑警互相交换着眼神,在取证的法证人员中,有人突然惊呼:“等等,那是什么?”
是……炸弹!
现场的气氛一下子紧绷起来,无数眼睛循声看去,杂乱的干枯树枝下,赫然有一个不属于这里的东西,在昏暗的背景下,上面的数字不断跳动。
一瞬间的死寂后,有人吼出声:“撤退。”
众人立刻迅速而井然有序的往外疏散。
可路知渊却纹丝不动,丝毫没有要离开的迹象。
他的目光平静又锐利,极速扫视着周围的的环境,石壁上,缝隙里,包括张之言身上,任何角角落落,每一寸地方都不放过。
红色的数字不断跳动着,飞速流逝,像是谁都无法改变。
狭窄的洞穴里,人越来越少,陆嵘几乎命令地朝着路知渊大喊:“路知渊,立刻撤退!”
路知渊仍旧面无表情,他迈开步子,却不离开,在山洞里走来走去,手电筒光不断从洞里扫过,眼睛的速度更快,把每一寸模糊的影像都刻在脑子里。
脑袋前所未有的高速运转,处理着眼前看到的一切视觉印象。
可时间一分一秒飞快流逝,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
他的目光变得凌乱而紧张,却死都不肯放弃,再次举起手电筒寻找蛛丝马迹。
只是。脸色一寸一寸僵硬冷寂,像原本侥幸却突然希望破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