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听到他认错还真是少见，张之言的声音缓和了一些，但明显仍旧十分生气:“你还记得当初是如何答应我的吗？”
“今天明知道会存在危险，我不该带着袁野一起。”语速不疾不徐，和不久前在王玮面前完全就是两幅面孔。
袁野难以置信的坐在副驾驶上，猜测张之言和路知渊到底达成了什么样的共识，看起来路知渊有些恼火。
可她观察过路知渊，这种恼火不是对她的，而是……他自己。
他表情愈发诚恳:“我过分相信自己在刑侦和犯罪心理上所掌握的专业能力，在不了解犯罪嫌疑人，也没有多余线索的情况下，我只是依靠自己的经验，而且，这件案子与我无关，我却插手其中，差点给她带来麻烦。”
他十分坦诚自己的问题，完全不遮掩自己的所作所为，可张之言却觉得火大，近乎苛责地开口:“明知故犯，我看你是在特警队待腻了，想去刑侦队，你要是有这样的想法，就趁早提出来，我这里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路知渊面色一变，有些难看，沉默了良久，说:“我会审视这一次的问题，下一次……”
他的话还没说完，张之言冷哼一声后，直接挂断了电话。
路知渊看了眼黑下去的屏幕，极轻地抿了抿唇。脸色越发黑沉。
袁野极少见到他这副模样，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缓和氛围，有些后悔和他一起离开。
她压根就没见过张之言发脾气的样子，在她印象中，他一直都是温温和和的一个人，还是第一次听到他的怒火。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的路程里，两个人谁也没开口。
路知渊始终黑着脸沉默着，看似认真地开着车，可周身的气压却异常低沉，他在生气，而且，很生气。
袁野原本也不准备说话，但等了一路，琢磨着再大的气也差不多消了，又觉得张之言找他多半是因为她，心里有些不好受。
想了想，袁野出声道:“其实，无论怎么做，都会有人不看好，所以，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其他的看法都不重要。”
“可是差点又引发了新的爆炸。”路知渊冷静地接话。
“但最终结果并没有啊。”
“今天的案子看似很顺利，我们很顺利就确定了犯罪嫌疑人，也很快找到了新的可能发生爆炸的地点，可这个案子并非一直顺利，我也犯了错误。”
“什么？”袁野不太理解他的意思，只觉得他对自己的”要求近乎苛刻，“你要知道，无论是特警，还是刑警，你今天的表现都可圈可点。
说完，才觉得这好像起不到安慰的作用。
“可还是存在问题，”路知渊抿着嘴唇，并不觉得自己没错，“张队说的没错。我自己习惯了危险，可不应该将其他人牵扯进来，因为是我的选择，而非别人的选择。”
袁野的心脏蓦地颤了一下。
她以为以路知渊的性格，张之言一上来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训，他应该会生气，可现在他却觉得错的是自己。
果然，他的格局很大。
她也是经历了无数的事，才懂得道理。
突然之间，她认为认识他似乎不错，出声道:“你觉得自己刚刚的表现不好吗？”
路知渊微微挑眉，道:“虽然最终结果不错，可不得不承认，我也犯了错误，首先，我一开始就说过可能存在误差，当时如果请教专业的犯罪心理学专家，又或者多和刑侦人员沟通，就可以更好的补充，因为不确定的因素一旦存在很容易耽误最佳时间或者让我们抓错嫌疑人。
而且，即便王玮符合我的描述，可是过程却无法保证完全安全。”
“所以，我的确有些恃才傲物了。
其次，我过分相信自己在犯罪心理方面的专业。”
袁野不解:“可是你的分析并没什么问题，我也接触过。”
路知渊摇头:“但关于犯罪心理，我并没有很好的和实际情况结合，任何人都会出现反常心理，并且也会做出异常的行为，所以，任何人都可能犯罪。”
袁野一愣，是啊，任何人都可能犯罪。
当时听到路知渊的分析时，她想到了他们队伍中的一个人，其实仔细想想，换做她，有人也会怀疑她会犯罪。
毕竟，她遭遇了那么多惨绝人寰的事，真的不会产生报复心理吗？
自然，她不会。
“你学过相应的心理，我想你也清楚犯罪心理学的研究是为了帮助刑侦人员缩小嫌疑人范围，可真正确定犯罪嫌疑人，还是需要从证据出发，无论是法证，还是其他线索，都需要一再确定，才能作为最终的线索呈现。
而我，不过是凭借主观经验，所以，这其实存在很大的问题。”
路知渊十分谦虚的陈述，并没有因为张之言的指责而难过，生气也不过是因为自己的疏忽。
“我之所以选择特警，就是因为我特立独行，在破案子过程中习惯自以为是，不擅长合作，所以，我才没有选择刑侦队，因为我担心自己会因为这样的性格抓错人。”
“我很清楚，我并非英雄主义，只不过过分相信自己。”
“今天，我差点忘了。”路知渊自嘲的笑了笑，不再说话。
袁野轻轻蹙着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偏过头，看向窗外，眼睛里顾盼生辉。
看起来，他们是一样的人。
其实，袁野并没什么，不过是因为今天的事太过突然，让她有些难以接受。
至于伤，她并未受伤，不过是有些轻微的擦伤，没什么大碍。
路知渊直接带着袁野回自己家，他的公寓很大，借她一间房也没什么。
袁野并没拒绝，生怕会给他再次带来打击。
换了套衣服后。她就去厨房准备晚餐。
一整天，他们都没好好吃饭，尤其路知渊那家伙一饿就会心情不好。
本就心情糟糕，可不能继续下去。
袁野做好早餐，已经是半个小时后的事，准备完看了眼客厅，并未看到路知渊的人影。
秦墨延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似乎在发呆。
他来了没多久，身上还带着一丝小区外面烧烤的烟火气息，一身黑衣黑裤，坐在沙发上，拿着手机不知在做什么。
袁野瞟了一眼他的手机，然后轻轻敲了敲桌面，随口问:“路知渊呢？”
“他应该在书房吧，你接触的那个案子有些棘手。”
秦墨延不说话了，心思重新回到手机上。
袁野问:“那个案子有什么问题？杨俊在警局，审问他就会知道不少事。”
秦墨延没有回答。
路知渊说要查一查袁野的过去。那天他来向秦墨延说这事时，秦墨延有些弄不明白他的意图，总觉得他不仅是因为公事，倒有可能……
不过，这毕竟是他的私事，他也不敢多问。
当然，其实他也有些好奇。
比如今天，这些事若是单一发生，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就算一起发生，也可以理解为巧合。
可偏偏最后袁野的动作让人疑惑，总觉得这些事和她有关。
袁野和他没什么好说的，正准备去叫路知渊出来吃饭，刚迈开步子，秦墨延却突然朝她看了过来:“有一件事，我很好奇。”
听一贯对她没几句话的人说出对她好奇这样的话，还真是不简单。
“什么事？”
秦墨延坐直身子，灯光下，瞳孔漆黑明亮:“为什么你会知道爆炸，也会清楚炸药的相关问题？”
袁野料到他会存在这样的疑惑，而且路知渊也一样，所以一点也不惊讶。
她转过身来，瞥了他一眼，轻飘飘的出声:“这样的情况对我来说并不少见。”
他起身，眸光深沉的锁在她身上:“你的身份？”
袁野一直不清楚周颖慧喜欢他什么，除了有一张不错的皮囊，既不温柔，也没有足够的陪伴时间。
她不着痕迹的打量着他，快速遮去眼眸中一切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