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左府臣聚,倒方复职

宣武门外南薰坊

此处多为六部官员邸宅,其中靠近宣武门处,有一宅院,写着‘左府’二字。

此处正是原监察御史的左光斗的宅邸。

左光斗是南直隶安庆府桐城人,此处宅邸布置,多有江南园林的风格。

墙体采用“桐城灰”(石灰掺糯米浆、竹筋),防水防蛀;铺地用“青弋江卵石”拼出龟甲、钱纹,寓长寿富贵。

前宅书斋之中,数人坐立其中,围成圆桌之势。

靠屏风的左光斗,身穿斩衰服,趴在床榻之上,内阁大学士刘一燝、韩爌,兵科都给事中杨涟,吏部尚书周嘉谟,礼部侍郎孙慎行,都察院左都御史高攀龙皆坐其中。

这几个都是东林党的干将。

左光斗被廷仗之后,身体不虞,但精神却是不错。

清流以廷仗邀直名,左光斗直名是邀到了,可惜职务没了,不然他此刻眉眼之中,定然连一丝忧愁都没有。

“新君登基,我大明换天了,但有些能变,有些不能变,陛下年幼,诸事不通,若任由其任性下去,恐怕会让奸邪之人乘虚而入,我等食君禄,必要忠君事,我大明朝变不得!”给事中杨涟在一边说道。

韩爌眉头紧皱,似叹气般说道:“新君干劲十足,恐怕有些事情,比不得之前了。”

万历懒政,泰昌更是将权力彻底下放,之前国事处理,内阁与司礼监便可以决定大部分的事情。

但以新君的表现来看,之前的情况,现在恐怕已经不适用了。

“干劲?又能支撑多久呢?”

杨涟不以为意。

大明皇帝,初期勤政,到了后面,知晓了治国之难,马上又开始懒政了。

这都是有先例的。

如世宗皇帝,即位后整顿吏治,裁撤冗余机构,抑制宦官权力,推行“一条鞭法”试点。

通过“大礼议”打击旧臣,确立自身权威,强化内阁职能(如张璁改革)。

结果呢?

治国哪有修道爽。

很快就迷信方士,追求长生,二十余年不上朝,政务交严嵩处理。

大兴土木修建道观(如永寿宫),耗费国库,致“嘉靖倭乱”军费匮乏。

严嵩父子专权,吏治腐败,边备废弛,蒙古俺答兵临北京(庚戌之变)。

神宗皇帝前十年,在张居正辅佐下推行“考成法”、“一条鞭法”,整顿财政,巩固边防。

每日早朝,批阅奏章至深夜,曾亲自校勘《永乐大典》。

结果张居正死后,清算改革派,三十年不上朝,奏章留中不发。

这些都是有迹可查的。

世宗皇帝还勤政了二十年,到了神宗皇帝,便只有十年,还是被逼的。

如今的陛下,勤政又能多久?

在沉重国事的压力下,在诸事难以通畅的情况下,在各式新奇玩意的诱惑下,在后宫妃嫔美人的温柔乡中。

新君能坚持多久?

在杨涟看来,顶多只有三年。

若是再给点压力,兴许一两年就开始摆烂了。

“我看,不过三五年,新君必定怠政,而我等,便需要让大明不至于在此期间,偏离正轨!”

吏部尚书周嘉谟沉思片刻,脸上没有轻松之色,说道:“陛下在潜邸之时,犹如潜龙蛰伏,如今一朝御极,恐怕没有那么简单,说实话,我从陛下所为,看出了世宗皇帝的影子。”

自乾清宫来,新君处理诸事宜,丝毫不似新手,仿佛开了宿慧一般。

对内以雷霆手段,将司礼监王安赶出内廷,提拔魏朝、王体乾、李进忠,形成三方制衡的局面。

这是帝王制衡之道啊!

我大明皇帝,当真是打娘胎中出来,便会帝王权术的。

“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陛下年轻,许多事情不懂,故而做事不能完全依照我们设想的来,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待时间久了,经筵辩经,陛下明白了道理,自然会知晓我们的难处,明白我们的忠诚。”

杨涟对局势还是非常乐观的。

“况且,陛下是个聪慧的人,最起码,先帝留下来的政策,他一个都没有变,证明新君还是性子沉稳的,一个少年天子,有我等辅弼,大明何愁不兴?奸邪之人,如方从哲等楚党浙党之徒,必不能立于殿陛之间!”

杨涟越说越激动,却是发现在场的人都很是冷静。

他转头看向刘一燝,问道:“刘公,你如何看?”

刘一燝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睛,说道:“陛下性子为何,需要时间来观察,现在不动,比动要好。”

孙慎行却是说道:“此刻不动,何时动?方从哲尸位内阁首辅之位,几误国事,先帝之崩,其难辞其咎,其他的事情可以不做,倒方势在必行!”

“可陛下对方从哲的看法,到底为何?”周嘉谟忧心忡忡的说道。

若是皇帝不觉得方从哲干得不好,此番倒方,岂非忤逆圣君之意?

若真是如此,岂不是将陛下往方从哲他们那边推?

杨涟也是面色一沉,说道:“这个,之后试探一二便清楚了。”

方从哲窃据首辅之位日久,倒方势在必行。

但新君的态度,确实也很重要。

当然...

若是新君意属方从哲,他们也不是不倒方了,而是要换个方式来倒。

总之。

他们要做的事情,便是皇帝不许,有些事情也要强行推行下去。

陛下虽然是皇帝,但皇帝又如何?

“还有一件事。”

沉默许久的左光斗终于是开口了。

“当日文华殿中,我确有失礼之处,然陛下要罢我之职,此事...”

杨涟当即挺身而出,说道:“遗直无需多言,停职之命,司礼监还未批红,我乃六科都给事中,遇无理之命,有回拨之权。遗直当日确有失礼之处,惹得陛下不快,但出自公心,如今陛下御极,必不会纠缠此事。”

“况且,遗直乃先帝腹心之臣,几乎有顾命之任,陛下难道要忤逆先帝遗诏?”

说罢,杨涟转头看向刘一燝,问到:“刘公以为呢?”

刘一燝缓缓起身,说道:“此举必使新君不快,我看在试探出陛下对方从哲的态度之后,再做考虑。”

左光斗有些失望,但却一言不发。

杨涟皱眉,他觉得刘一燝有点太保守了。

“刘公何至于如此瞻前顾后?”

杨涟不以为然,说道:“我等占着理,何事不能为之?若是刘公怕了,得罪人的事情,我杨文孺来做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