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九三四年,我七岁。

我生长在江西的一个山村里,庄名叫柳溪。我五岁那年,听大人们说,闹革命了。我爹也是个闹革命的,还是个队长。闹革命是什么意思呢?我人小,不大明白。一天,见我爹带着一些提着大刀和红缨枪的人到了地主胡汉三家里,把胡汉三抓了出来,给他糊了一个高高的纸帽子戴上,用绳子把他拴起来,拉着他游乡。后来又听大人说,把地主的田也分了,以后穷人有田种,可以吃饱饭了。噢,我当时知道闹革命就是把田分给穷人种,让地主戴高帽子游乡。

我爹的名字叫潘行义,个子不很高,但身体很结实。他会打拳,还会耍大刀。他耍起大刀来,嗖嗖的,大刀光一闪一闪,就好像几条味味放光的白带子把他裹起来一样。爹原来是个种田的庄稼人,他闹革命,是修竹哥指引的。

记得一天中午,我蹲在田头的树下看爹耕田,大路上走来了修竹哥。修竹哥姓吴,是在荆山教书的,他家就住在我们隔壁。他来到田头,见我爹累得满身大汗,便喊了声:“行义叔,歇歇吧!”爹说:“不行啊,牛是借人家的,吃饭前得赶着把田耕出来。”说着,又弓着腰,扶着犁向前耕。修竹哥说:“行义叔,你停停,我有事和你说。”爹听说有事,只好来到了田边:“什么事呀?”

修竹哥说:“荆山那儿办起了一个农民夜校,你上那儿去上学吧!”

“嘿,上学!”爹连脚也没停,转身又往田里走;一边走,一边说:“都二十多岁的人了,还上学,我当什么事呢!”

修竹哥走过去拉住我爹:“行义叔,你听我说完呀,这个夜校,不光念书识字,还有人给我们讲天下大事哩!去听听吧,净讲些对种田人有好处的事。”

听了这些话,爹停下脚来关心地问:“能让种田人不再受罪么?”“就是为了让种田人不再受罪。”修竹哥说着把两只手翻动了一下,“要让种田的、做工的都起来,把天地变个样。”

“是要换个光景了。”爹直了直腰,擦擦额上的汗,“耕田没有牛,房子破了没钱修,不到五月里,地里的青谷就押给地主了,日子不能老这么过啊!”

“对呀!”修竹哥说,“毛委员派人到我们这边来了,我们这里也要跟山南边学,要打土豪,分田地了。晚上一定去啊!”

爹听说毛委员派人到这里来了,脸上露出高兴的神色,说:“好,晚上我去。”说罢又耕田去了。

晚上,爹和修竹哥一起上农民夜校去了。从那以后,爹每天晚上都去,不久,就学会讲很多革命道理,还学会了耍大刀使快枪。又过了一阵子,便领着头在我们庄子里成立了赤卫队,当了赤卫队队长,领着头打土豪分田地了。

爹当了赤卫队队长之后,人变得更好了,不大声大气地向妈妈说话,也不大向别人发脾气了。爹本来是不爱说话的,现在要是左右邻居谁家里有了什么事,他也去说说劝劝。妈妈整天脸上带着笑,爹叫她去做这做那,她都高兴地去做,天天跑来跑去的,实在是忙哩。妈妈上哪去,我都要跟着,妈妈嫌我赘脚,就向我说:“莫跟着我,到隔壁找椿伢子玩去。”椿伢子是修竹哥的侄子,同我一样大,我俩常在一起玩的。

一天,妈妈又出去叫人做军鞋去了,我又去找椿伢子玩。我俩玩了一会儿,又唱起歌来,歌是跟大人们学的:

太阳出来红艳艳,

井冈山来了毛委员,

带领工农闹革命,

劳苦大众把身翻。

打倒土豪分田地,

家家户户笑开颜。

唱着唱着,我想起那天给地主胡汉三戴高帽子游乡的事情来了。歌里不是有“打倒土豪分田地”吗,我就向椿伢子说:“你当土豪,我来打你,把你拴起来游乡吧!”

“把你拴起来游乡!”椿伢子不愿意当土豪。

我说:“你当土豪,我拿绳子来拴你。”说着我真的到家里拿了根小绳子出来,抓住椿伢子的手要拴他。

“我不当土豪,我不当土豪!”椿伢子一个劲地摇晃着手,并且抓起绳子的一头来拴我。我见他不愿当土豪还要来拴我,就猛一推,把他推倒了。他哭了起来,爬起来就向家里走,大声地喊着“妈妈!”。我知道把事做错了,爹是不许我欺负人的。就在这会儿,我爹来了,他从地上把椿伢子抱起来,给他擦了擦眼泪,问他:“怎么把你摆弄哭了?”椿伢子说:“他叫我当土豪,我不当。”爹笑了起来,又问:“你为啥不当土豪哩?”椿伢子说:“土豪是坏种!”爹哈哈地笑起来,说:“对啦,土豪是坏种!”正在这时,修竹哥来了。他的脸色沉沉的,走到我爹跟前说:“胡汉三跑了!”

“跑了?”爹的眼瞪得老大,忙把椿伢子放下,抽出他腰间的盒子枪:“往哪儿跑去了?我把他追回来!”

修竹哥摇了摇头:“看样子是夜间跑的,说不定是跑县城去了。”爹气得直跺脚,说:“早把他崩了就好了,他这跑了,可是个后患呀!”

爹说的意思我懂一些。听大人们说,胡汉三有好几百亩田,他家里的粮食,都是穷人从田里收的,够他家吃几十年都吃不完。他还有一个儿子在外当白狗子,是个最坏最坏的大土豪。要是上一回叫他游乡之后,把他枪崩了多好,怎么叫他跑了呢?我看看修竹哥,修竹哥对爹说:“唉,怨我们不小心,放走了一只狼。”爹拨弄了一下枪说:“不论他跑哪去,我一定要把他抓回来!”说着转身要走。修竹哥拉了他下说:“现在顾不得抓他了,白鬼子进攻彭岗,上级要我们赤卫队到桂溪去牵制敌人。”说着他递给爹一张纸条。爹看了看纸条,说:“好吧,我们马上出动。”再没顾我和椿伢子,就直奔赤卫队队部去了。

在我们柳溪就能听到彭岗那边传来的枪声。我一听到一声枪响,就问妈妈:“这一枪是我爹放的吧?”妈点头说:“是的。”我听到这些枪声,心里很高兴,心想,爹一定能打死很多很多白狗子。妈这两天也特别忙,她和一些妇女们照顾那些从前方抬下来的受伤的红军叔叔,给他们喂饭呀,喂开水呀,夜里都不回家。

第三天早上,我和妈妈正在家里吃饭,忽然西院的吴三姑走来,在妈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妈丢下饭碗就向外走。我喊妈,妈也没理我。我也丢下饭碗跟着跑了出来。妈直奔胡家大院,我想,一定是有动手术的了,红军的医生就在那里。

我跟着妈妈跑进大院的东屋一看,见架起的门板上躺着一个人,那正是我爹。爹见我们来,一折身坐了起来。我见他一下子瘦了很多,眼睛显得更大了。妈急促地问:“你受伤了?”爹点点头:“没什么,左腿上钻进去个子弹。”说着他把身子翻了一下,把左腿向上搬了搬,这时我才见到他的左面裤腿全让血染红了。我哇的一声哭了起来。爹见我哭,有点烦,说:“哭什么,别哭,再哭就出去!”我想不哭,可是又止不住,便偎在妈妈的身边,嘤嘤地哭着,怕爹撵我出去。妈妈轻轻地卷起爹的裤腿,我见爹的小腿上缠着纱布,纱布也让血染红了。这时,一个红军医生走了进来。他和妈一起把爹腿上的纱布解下来,然后看了看受伤的地方,又摸了摸,向爹说:“潘队长,你腿里的这颗子弹要取出来呀!”爹说:“取嘛,在里面又不能生崽。”说着还笑了笑。医生让妈妈站开了点,他就动手给爹洗伤口,要取出那颗钻在腿里的子弹。我躲在妈妈的身后,又想看,又不敢看。

医生替爹洗干净了伤口,就要动手取子弹了。这时隔壁又抬来一个受伤的叔叔,接着就听那个叔叔叫了两声。替爹洗伤口的医生去隔壁看了下,又走了回来。爹问他是怎么回事,他说有个同志受了伤,就要动手术。爹说:“没有给他打麻药吗?”医生摇摇头说:“从救护队带来的麻药就剩下一针了”说着拿起一小瓶药看了看,准备给爹打针。

爹一见几乎要站起来,摇着手说:“我的伤没什么!我不要用麻药,快把麻药拿给他用!”这时隔壁又传来一声叫痛声,医生犹豫了一下说:“潘队长,你手术时间要比他长,这针药还是给你用。”我爹大瞪着眼:“你这人好死板嘛,你不看我的身体多壮实,手术时间长点怕啥!快给送过去。”医生转脸看看我妈。我妈什么也没说,把脸转到一边去。爹瞪着眼向妈说:“喂,你说,叫他们把麻药拿过去。”妈看了看爹,向医生点了点头:“拿过去吧!”医生只好拿了麻药走到隔壁去。

麻药给了那个叔叔用了,没有多大会儿,那边的叔叔就不作声了。等医生再进到这边屋里来的时候,爹向妈说:“你带冬子出去吧。”妈妈拉着我的手,把我带出了屋子,就在院子里的一棵槐树下站着。停了一会儿,听到屋里有些动静,妈向我说:“冬子,你在这儿站着,我进去看看。”说着她又进了屋子。我不敢进屋子,可是又想看看,脚不由得就向屋子跟前挪了挪,慢慢地就挨近了屋门口。门是半开着的,正好看见医生从爹腿里向外取子弹。爹的腿上划了个大口子,血滴答滴答地流着,他的头上滚着大汗珠子,牙紧咬着,呼吸急促,但一声也不吭。我差一点又哭了出来,可是这时爹的眼睛正好瞧见了我。我不敢哭了,爹的眼睛中闪着两道光,那光是不准人哭的。他招招手,要我过去。我怯怯地往前走了走,忽然听到当啷一声,见一颗子弹头落在一个瓷盘子里。爹笑了,他问医生:“取出来啦?”

医生高兴地说:“取出来了!”他握起爹的手,“潘队长,你真行,一声都不响,一动都不动!”

爹说:“把那个子弹头给我吧。”

医生拿起瓷盘子里的子弹头,想擦去上面的血迹。爹忙说:“别擦,我就要带血的。”医生就把那颗带血的子弹头递到爹的手上,然后替爹裹好了腿上的伤口,就出去了。

爹叫妈把我抱到床板上,坐在爹的身边。他把那颗子弹头放在我的手心里,说:“冬子,你知道这颗子弹头是哪里来的吗?”我说:“是白狗子打的。”爹点点头,又问:“隔壁那个叔叔的伤是怎么来的?”我说:“也是白狗子打的。”爹看了看那颗子弹头,又看了看我,说:“白狗子要我们流了这么多血,该怎么办他们呢?”我说:“也用枪来打,叫他们也淌血!”

“好!”爹拍了下我的头说,“记住,等你长大了,要是白狗子还没打完,你可要接着去打白狗子。”

我小心地捧着那颗子弹头,那上边的血鲜红鲜红的,这是我爹流的血啊!我仰头问爹:“刚才向外拿这个子弹头时,你不痛吗?”爹说:“痛啊。”我又问:“打了麻药还痛不痛?”爹说:“打了麻药就不大痛了。”我说:“为什么你不打,又让给那个叔叔呢?”爹说:“冬子,我和他是阶级兄弟,他身上痛就跟我身上痛一样。”爹的话我只能朦朦胧胧地懂一点。我又问爹:“刚才那么痛,你为啥不叫唤哩?”

爹说:“我叫唤,它也是要痛的嘛,我硬是不叫,它就怕我哩,就不痛啦!”我听爹的话很有意思:痛的时候硬是不怕,痛就会怕你,也就不痛了!能真是这样吗?妈见我缠着爹只顾问这问那,便把我抱下来,说:“别东问西问的啦,让你爹歇歇吧。”这时修竹哥来了。修竹哥一来,爹就要下来,修竹哥忙拦住爹,问他:“你要干什么?”爹说:“子弹取出来了,我得上去!”修竹哥说:“你上哪去?”爹说:“打仗去呀!”修竹哥说:“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你别去了,你准备接受新的任务。”

爹问:“什么任务?”

修竹哥说:“红军要离开根据地!”

“为什么?”爹不大明白,问了一句。

修竹哥想继续说下去,见我和妈妈在一边,又不说了。爹让我和妈妈走开,接着就听他和修竹哥激烈地说起话来:“有人不按毛主席的办法打,必然要打败仗!”

“是呀,按毛主席的办法打,敌人的四次‘围剿’都被我们打败了;可这一次打了好几个月,越打越糟!”

“我们都有意见!”

我问妈妈:“他们说什么呀?”妈妈不理我,拉着我走出院子。

爹养了一些日子的伤,能和平时一样走路了。又过了几天,任务来了。什么任务呢?原来爹要编到红军主力里去,随红军一起去打仗。妈妈这几天显得特别忙碌。晚上,她一个劲地赶着做鞋,已经做了三双。白天,做早饭时,她总要煮上几个鸡蛋,等到第二天,看爹没走,就把鸡蛋给我吃了,到下顿饭时,她再煮上几个。这样,她已经煮上四次了。我呢,觉得很新鲜。心想爹这次要出去很远很远,打一个大仗吧,要不,妈妈为什么准备那么多鞋呢?

一天夜间,我已经睡熟了,忽被一阵说话声搅醒,我听是爹和妈的声音。爹已经有好几夜没回家睡了,这次回来是干什么的呢?就听妈说:“你这次出去,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爹说:“很难说,听说要去和兄弟部队会师,也有的说要北上抗日,要等打完日本鬼子才能回来呢。”

“要是我去也能帮着做点事,”妈妈说,“我和冬子也跟着去吧!”

“不行,那是大部队长途行军,要天天打仗的。”

“你们走后,我们还能做些什么呢?”

“像过去一样嘛,该支前还支前,该斗争还斗争。”爹问妈:“你和那几家家属谈得怎么样?她们的思想都通了吧?”

妈说:“都通了。”

“往后更要很好地把大家都团结起来。”

妈说:“是的。你们红军在的时候,大家心里都踏实,如今你们一走,有的人觉得心里没着没落的。”

“红军走了,党组织还在,苏维埃政府还在,照样闹革命嘛!”爹稍停了下又说:“当然了,环境变了,革命的形式也要跟着变。”

妈说:“大家也都有准备了。”

停了一会儿,爹说:“你入党的事,我已经向修竹说了,他愿做你的入党介绍人。”

“修竹不走吗?”

“他不走,他负责我们这一片党的工作。”

“只要有党在,大家的心里还是会很踏实的。”妈又问爹:“你看我还有什么缺点?以后也好注意改。”

爹说:“以后斗争性要强些。红军北上了,斗争的环境可能要艰苦得多,残酷得多,你一定要更坚强一些才行。”

妈说:“我一定要刚强。一年多了,我一直想入党,总觉得不够条件,从小就是个绵性子。”

“入了党,就不能按一般人要求自己了。”爹的声音是那样地坚定,“等你成了党员之后,你就是我们无产阶级先锋队里的一个战士了。”

妈激动地说:“以后我是党的人了,党叫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还有冬子,”爹提到了我,“我很疼这孩子,以后怕要有很长时间看不到他,你得好好教育他。”

妈说:“这你就放心吧,我会教他好好成人的。”

“要是工农民主政府还存在,要是能念书,就送他上列宁小学。”爹说到这里,大概是挪了下油灯,照了照我,又轻声地向妈说:“等冬子长到我这么大的时候,也许要过上真正的好日子了。”爹的大手在我的脸上抚摸了一下,他的手是宽厚的,粗糙的,有力的,温暖的。然后爹又说:“我在冬子这么大的时候,连今天这样光景也没见过呀!今天有工农民主政权,有赤卫队,有共产党和红军。”

“是呀!”妈妈说,“你们要是不走,能保住这个光景,也就是个好日子了。”

“不,真正的好日子是社会主义。”爹说,“等到了共产主义,那日子就更好啦!”

“还能怎么个好法呀?”妈妈似乎不大明白。

爹深情地说:“到了那个时候呀,所有的土豪劣绅全打倒了,天下的穷人都解放了,再没有人压迫人、人剥削人,种田的、做工的,全都为集体劳动。劳动人民都过上美好的生活。孩子全能上学……”妈妈轻轻地嗯了一声,爹又接着说:“好日子还要靠我们去战斗啊!”我听着听着,又睡着了。好像我真背起书包上学去了,啊,那学校是青砖青瓦盖的,有多少和我一样的小学生啊,全穿着新衣裳。

早晨,我被锣鼓声惊醒。我睁开眼,见爹和妈都已经起来出去了。我忙穿好衣服向外跑,一看,啊,东头场上集着那么多人啊!锣鼓敲得震天响,还有人喊着口号。我挤到跟前一看,是欢送队伍的。我心想,这准是欢送红军的吧。我到处找爹,找不着。忽然,我被人拉了一下,我回身一看,是妈妈。妈说:“冬子,快回家,你爹就要走了。”我跟妈回到了家,见爹穿得整整齐齐的,身上背着干粮袋、斗笠,还有妈给他做的鞋。爹见我进来,一下子把我抱起,亲了下我的腮帮,说:“冬子,爹要打白狗子去了,你在家要好好听妈妈的话。”我搂着爹的脖子,说:“爹,你走吧,你去打白狗子,多多打白狗子!”爹笑笑,又亲亲我,把我放下。他从桌上拿过一本书放在我手里,说:“冬子,这是一本列宁小学课本,是我从学校里给你要来的。”

我看看课本,见封面上有个红五星,还有一把锤子和一把镰刀,上面的字我一个也不认得。我问爹:“我什么时候上学啊?”

爹说:“再开学的时候,妈妈送你去。”随后爹又低声和妈妈说了些什么,妈妈点点头,把她煮好的鸡蛋装在爹的挎包里,便和爹一起向外走。我一下子扯住爹的衣襟说:“爹,你打了胜仗就回来啊!”爹回头看了下我,把我的手拉起来,问我:“冬子,我上回给你的那个子弹头,你丢了没有?”我说:“放在床头上了,没丢。”爹想了一下,从他的挎包上撕下一个红五星,递给了我,说:“冬子,我再给你个红五星。”我接过红五星,问爹:“给我这个做什么呀?”爹说:“我这次出去时间很长,你要是想我了,你就看看这红五星,看见这红五星,就和看见我一样。”我把红五星紧紧地握在手里,又看看爹,爹说:“还有那个子弹头,你也别丢了,你见了它,就会想到红军、赤卫队为打白狗子流过血。长大了,你要去打白狗子!”说罢爹又拍拍我的头,就向东场大步走去了。那边正响着锣鼓声和口号声。爹出发打白狗子去了,我跑着去送他,心想:爹打了胜仗就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