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救室中,伴随着各类仪器发出的滴滴警报,满手是血的张主任不由得用袖口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不行了,出血的地方太多,已经不是靠单纯的手术就能止住的伤势了,就算慈善医院的人员和设备,也机会渺茫,除非能把人送进中环城去,但想想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叹了口气,张主任最终无奈的摇了摇头,将用来缝合出血点的持针器以及针线,扔进了搪瓷质地的托盘里,碰撞中发出的机械而冷硬的声响,宣布着此次抢救的失败。
脱掉橡胶手套,摘下口罩,张主任板着张脸朝身后的几位年轻医生道:
“怎么回事?今晚是谁值的班?病人的伤口再次渗血,这种情况为什么不及时报告!”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甚至近乎吼了出来。
众人一个个低头不语,满脸的为难之色。
见这些平日里能说会道的年轻人此时一个二个都变成了锯嘴葫芦,张主任不由得冷笑了一声。
“哼,我知道是王海川那个小子,平日里懒散也就罢了,如今酿出了这么大的祸事,他付得起这个责任吗?把他给我叫过来!”
哐当一脚踹翻了抢救床边的椅子,然后指着门外怒声道:
“还不快去!!”
众人面面相觑,张主任平时虽然不苟言笑,但实际上脾气很好,又有耐心,每个在他手下待过的实习医生对他都颇有好感,有些小女生甚至还对其暗生情愫,偷偷给他写过情书,不过都被张主任给礼貌的婉拒了。
正是这样一位,在众人眼中,无论在学术方面还是人品方面都万里挑一的长辈,今天竟然在他们面前如此失态,以至于让所有人都一时间乱了方寸。
最后还是和王海川关系最好的孟全最先反应了过来,连忙答应道:
“我去,我这就把海川给逮过来!”
说着便朝外跑去,但才到了门口却又转头回来了。
本就在气头上的张主任见此,脸上的怒容更盛了几分,正欲再说什么,却只听孟全小心翼翼的道:
“主任,徐护士在外边想要进来,您看……”
一听是徐晓燕来了,张主任的脸色这才好了不少,理了理有些凌乱的白大褂,这才冷声冲孟全吩咐。
“叫徐护士进来吧。”
很快,泪流满面的徐晓燕就跟在孟全的身后进来了,她身上穿着一件不太合身的宽大风衣,看起来像是男款。
张主任见状,眼底不动声色的暗了暗,但却识趣的没有在这种场合问些不合时宜的话,只是主动侧身给徐晓燕让出路来,示意她上前看看。
徐晓燕的脚步有些虚浮,踉踉跄跄的走到床边,看着床上此时几乎已经变成血人的青年,终于是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哀恸,失声痛哭了起来。
哭声在这阴冷的抢救室内回荡,撞进了在场每个人心中最为柔软的角落。
“没想到徐护士人竟然这么好,才照顾了这个病人两周,就能这么情真意切的为他流泪。”
“人家徐护士这才工作不久,还没习惯这种生离死别呢,等再过几年像我们这样,就算老婆死在面前我也哭不出来了。”
“得了吧你,婚都没结你哪来的老婆。”
“我倒是觉得徐护士就是这么个善良的人,要不主任怎么会……”
众人闻言不由得都瞟了主任一眼,见自己这位德高望重的张主任此时正盯着床前垂泪的美人,根本没听到大家谈论的内容,不由得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纷纷露出了心领神会的笑容。
不管周围的人如何评价自己,徐晓燕就仿佛没听到一般,伸手抓住青年已经过度失血而冰冷的手腕,放到了自己的脸颊旁。
然后用她那压抑着悲痛的哭腔,颤声道:
“主任,我想在最后的时刻,单独和小越待在一起行吗?小越他无父无母,孤身一人,实在是可怜,我想送送他。”
沉默了片刻,张主任最终还是点了头,然后带着身后的医生们一起出了抢救室。
待大门关闭的刹那,原本哭的梨花带雨的美丽面庞,瞬间就面无表情了起来。
梁越的眉头紧皱,看着床上明显已经陷入濒死的青年,进展到现在,外部输血一撤,出血量就已经不大了。
因为青年那枯瘦的身体中,不知换过几遍的血液,早在在刚刚的抢救中就流得差不多了。
梁越此刻才更为直观清楚的认识到,这具躯体的生机将尽。
不过,希望仍未断绝,只要还没断气,他就能用透明蠕虫的治愈能力试上一试。
既然科学不成,那就来玄学。
事态紧急,如今也顾不上贸然让透明蠕虫接触本体的风险以及副作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出来吧。”
一阵悉悉簌簌的响动后,那只黏糊糊的透明蠕虫就从宽大风衣的袖口处钻了出来。
此刻的它,比刚刚治疗完手部伤势后的状态好了些,不过身体中残存的肉块也已经彻底消耗殆尽了。
梁越看得出蠕虫此时的状态不佳,但也管不了太多,没有丝毫犹豫,便下达了治疗的指令。
和之前的果断执行不同,这次的蠕虫有些犹豫,似乎是刻在基因中的求生本能与梁越的命令发生了冲突。
但没过多久,对于梁越的信任和依赖终究还是战胜了本能,最后依恋的在梁越的指尖蹭了蹭,就跳到了青年被血渍覆盖的脸上。
浑身散开,顺着被血块堵塞住的口鼻钻了进去。
梁越全神贯注的紧紧盯着,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细节,很快,一条条极细的纤维就从青年的皮肤上钻了出来。
这些几近透明的纤维交叉错杂,蔓延至全身上下,随后逐渐变淡,消失无踪。
随着细丝的消失,青年全身的出血瞬间就被止住了,几乎看不到起伏的胸膛,此时也上下鼓动了起来。
梁越连忙上前检查躯体的生命体征,虽然不是太好,但一切都恢复到了还可以抢救的地步。
见此情形,梁越当即毫不迟疑的呼喊了起来。
接下来便是在一众医生震惊的目光中,开始了第二轮漫长抢救,而这场手术一开始,就一直持续到了中午,灵魂照片的时效也只剩下了几分钟。
将随手顺来的宽大风衣挂回原处,梁越来到了厕所,随意选了一个隔间然后将其反锁。
靠在湿滑的墙壁上,梁越闭上了眼睛。
一切他能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就只有是听天由命了,嘴角勾起一道嘲讽的笑。
“其实,我的运气向来不错,不是吗?”
话音刚落,随着血色数字的归零,梁越眼前一黑,那种失重感再次袭来。
嘀……嘀……嘀……
梁越听到了监护仪熟悉的声音,医护人员的低语。
“我去,这306的病人命也太大了吧,竟然真就活了!?这拿出去我可以吹一年!”
“少贫嘴,止血钳。”
我就说……我的运气向来不赖嘛。
但还没等梁越高兴几秒,他忽然就察觉到了些许异常。
除了这些熟悉的声音,他还听到了更多东西,呼吸声,心跳声,墙缝中蚂蚁爬动的声音,甚至是每个人体内血管搏动的声音,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这些细碎嘈杂的声音一股脑的被塞进了梁越的脑海中,瞬间让他头痛欲裂。
而且更要命的是,一种仿佛来自于灵魂深处的饥饿感,逐渐蔓延开来。
好饿。
口腔中不断分泌出唾液,鼻尖耸动,他问闻到了一股极为香甜的气息。
这些医生……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