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两个人

这日，忙过了早晨那波忙碌后，到了上午，铺子里的客已经稀稀落落起来。

几人也都闲了下来，能够喘口气，歇一会儿了。

这时，老板秦重忽然从后院牵了头牛出来，牵到了外面棚子边的拉车旁，给牛套上了辕子。

然后从二楼的库房里，背着一大包卷好的牛皮，下了楼。

秦重将牛皮放在了牛车上，打了打身上的尘土，回身走回了铺子里，看着几个伙计说道：“我去县上把皮子卖了。我不在，有事听傅易的。”

秦重说着，将一串钥匙扔给了傅易，嘱咐道：“这是库房和柜台的钥匙，收好了。”

傅易伸手接了，心头有些惊讶，老板一向吝啬多疑，竟然将库房柜台的钥匙都交给他管。

傅易抬起头来时，老板秦重已经转身出了铺子，只听外面一声鞭子响，老黄牛哞的叫了一声，便传来了木轮子擦过黄土地的辚辚声。

老陈老蔡他们都是只看了傅易一眼，便继续埋头做自己的事了。

只有小蔡用一种古怪的眼神，深深地看了傅易一眼。

老陈老蔡他们已经来铺子里六年了，也从未被老板这样信任过。

说不嫉恨傅易，心里没有想法，那是假的。

之前去县上卖皮子都是老陈的活儿，烤完了早上这波烧饼，发好了面放着，便赶着去县上。

回来，怎么说，也到了晚上了。

这中间要是忙起来，老板就得自己去靠烧饼，撅着屁股将面片贴到炉子内壁上，冬天还好，夏天能热死人。

即便如此，老板也从来没有说，自己去县上卖皮子。这是第一次。

傅易原本就和老陈老蔡他们有了距离，再加上老板忽然唱了这么一出，这距离感就越发明显了。

傅易一出铺子，老陈老蔡他们便嘀咕几句，他一回来，几人便住嘴了，只顾埋头干活。

老板这监工的活，好像自然而然地就落在了傅易的肩头。

傅易摇头苦笑，他低头看了看腰间挂着的那串钥匙，仿佛老板秦重的张黧黑色的脸，正一脸奸笑地看着他，傅易拧着眉头，自语道：“故意的吧？这得涨工钱。”

傅易其实有很多方法，可以缓和这种疏离的关系，比如以小蔡为突破口，多和小蔡开开玩笑，便能逐渐打成一片。

但他其实不愿意那样。

他觉得这种孤独的状态更适合他。

而且费心思去搞一种表面的亲和，在他看来根本就是怯懦的表现，纯属无效社交。

有那时间，他不如去琢磨琢磨怎么修行。

午后，铺子里空荡荡的，一个客也没有了。

几人都打着哈欠在那磨洋工，连不多的几只苍蝇都飞得懒洋洋的。

傅易一边剔肉，一边半眯着眼打盹，忽然铺子门口便传来了脚步声。

一胖一瘦，两个中年人，衣衫褴褛，浑身尘土，一看就是底层讨生活的，连拾掇出一身干净衣裳的钱都没有。

那胖子一进铺子，就咧着大嘴笑着，露出了一口黄褐色的磨损严重的牙齿。

傅易见来了客，便挪步到旁边的称卤肉的台面上，随口问道：“两位吃点啥？”

“有啥好吃的？”那胖子见有人招呼他，便上前一步，问道。

“本店的招牌是牛肉汤，现杀现卤的。”

“是吗？”那胖子看着傅易，眼珠子转了转，问道：“你是掌柜的？”

傅易笑了下。“掌柜的没在。”

胖子的笑容忽然凝固了。

站在他旁边瘦得跟麻杆一样的家伙，一双锐利的眼睛扫视了大堂一遍，目光在老陈老蔡脸上只停留片刻，最后盯住了傅易。

两个家伙目光对望了一眼。

那瘦子忽然笑了一下，问道：“你们这家铺子开了多久了，在这镇上是不是蛮有名的啊？”

“那当然，我们铺子的牛肉汤，在常安镇上，堪称一绝。”傅易还没说话，小蔡便抢着说道。

傅易瞪了小蔡一眼，示意他少说话，然后扭头笑了一下，看着那瘦子依旧问道：“两位吃点啥？”

傅易此时已经注意到，那瘦子穿在身上的衣衫明显有些不合体，而且从胸口敞开处可以约略看到内衣的领口。

傅易看到那瘦子内衣的领口，浆洗得雪白整洁，显然外面套着的褴褛衣衫只是障眼法而已，不由便起了警惕心。

那瘦子又问东问西，傅易都用话岔了过去，没有给他任何真实信息，作为曾经混迹于现代社会的社畜，他最擅长的就是说正确的废话了。

到了这会儿，连老蔡也看出了两人的不正常，一般旅客进铺子，都又累又饥的。这两人虽穿得不起眼，但一进来就围绕这铺子的情况，问这问那的。

几个问题下来，那瘦子已经发现傅易起了戒心。

他鼻头皱了皱，眼见问不下去了，便叫了两碗牛肉汤，四张烧饼。

汤饼上来，那胖子左右看了看，见伙计们离得挺远，便小声说道：“乡野之间，那伙计看着年纪也不大，但倒挺机警，一进门，就碰了个钉子。”

那瘦子闻言，颇为不快地冷哼了一声。“这镇虽不大，但毗邻码头，有水运之利。南来北往的旅客在这铺子里过的也不少。见的人多了，自然机灵。”

“今天掌柜的不在，怎么办？”

“能怎么办，只能改日再来了。”

“那好吧。”那胖子说着，勾头喝了口肉汤，眼睛顿时一亮。“这汤，不错啊，够鲜！”

瘦子瞪了他同伴一眼，愤懑道：“你吃啥都好吃。”

两人喝完了汤，只略坐了坐，便付钱走了。

直到傍晚掌灯时分，老板秦重才赶着牛车从县上回来。

傅易虽觉得那两人有些问题，但也拿不准，便也没向秦重说这事。

几人忙到客都散了，傅易才将钥匙和账给老板秦重交了。

秦重拍了拍傅易的肩膀，笑着说：“干得不错。好好干，我不会亏待你的。”

傅易皮笑肉不笑地挤出一丝笑容，心里想到：少给我画饼，老子从来不吃这一套。

秦重自然不知傅易所想，看他笑嘻嘻的样子，还以为自己挺能收复人心呢，便得意地继续说道：“小易啊，我要有闺女，保准嫁给你。”

傅易实在笑得有些累了，便拉下脸来，看着秦重，说道：“就你这么黑不溜秋的，你闺女也好看不到哪去，我不要。”

“你小子。”秦重轻轻捶了傅易一下，骂道：“过日子呢，你管她好看不好看？光好看有啥用？驴粪蛋子——表面光。”

“少废话了。你又没闺女，给我瞎掰扯啥呢？”傅易扔下了一句，便转身走了。

秦重看着傅易的背影，目色闪了闪，喃喃自语道：“这小子，给我拽起来了。颜值这块，老子还没输过谁呢？草，不识货个东西。”

这边傅易已经开始收拾一些收尾的活儿了，这些干完，到点就可以关铺子了。

老陈忽然用胳膊，搡了老蔡一下，小声说道：“老板那话是什么意思？”

“哪话？”

老陈啧了一下，说道：“就是把闺女嫁给小易啊。你看是不是有让小易接了铺子的意思？”

老蔡心里咯噔一下，扭头看了傅易一眼，说道：“不至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