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才开始周身刺痛,如同针扎一般,过不了多久,猫鬼咬噬人心,病人便会吐血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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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清宫正殿内,瑞兽铜炉中紫烟氤氲,龙涎香带给满殿温暖和芬芳。
圣人领着苏清芜踏入殿阁时,以太医正为首的太医们一个个愁眉苦脸,或站或坐,乌压压等候在贵妃寝殿外,三两成群,交头接耳地议论着。
“我看定是猫鬼之疾!”
“你如何断定?”
“是啊,自炀帝诛杀千户后,此疾已然绝迹,巫蛊之术只是邪说罢了。”
“谁说绝迹了,前不久,我就碰见过,症状与娘娘完全一样。”
“当真?”
“当然,才开始周身刺痛,如同针扎一般,过不了多久,猫鬼咬噬人心,病人便会吐血而亡。”
“当年萧淑妃临死之际,发下毒誓,死后必成为一只猫,日日夜夜围着武皇,咬她的手和脚。”
“可娘娘久居深宫,到底是谁妄下毒手?”
高力士一马当先进了殿,轻咳一声,殿内顿时沉寂下来。
太医们跟在太医正身后,骇然敛首。
圣人匆匆赶来,在殿门外又听到一堆大实话,顿时心急如焚,一把抓住太医,问道:“孟医正,过不了多久......是多久?”
孟衡乃是孙思邈的徒孙,家学渊源,身居太医院医正,深得皇室信任。
他蹙着眉,斟酌半天,终于道:“陛下,猫鬼之疾,针灸汤药终究是治标不治本,还需尽快捉到猫鬼以及背后始作俑者,才能救娘娘。”
说白了,这不是太医能解决的问题,若薇的贵妃有事,可不能赖太医……
圣人拧眉思索着,这宫禁之中何来猫鬼......难道便是它?
它当然就是那天傍晚时分,通体漆黑,看上去行踪极为诡秘的黑猫。
想到那日情景,圣人不由得心惊胆颤,又问:“多久......会咬噬人心?”
孟医正思索着,道:“隋书中有过记载,大约七日......”
“现在是第几日?”
就在此刻,寝殿内传出一声凄厉惊呼,随后便是混乱的哭喊声、脚步声。
圣人愈发心惊,被众人簇拥着奔入内殿。
寝殿内没有点灯,雪光正从窗外照进来,照在床前的绯色纱帐上。
绯色纱帐在雪光下看来,如云似雾,云雾中竟仿佛有憧憧黑影。
那影似人又不是人,细细长长,好像有许多飞来飞去,影影绰绰地映在纱帐上,说不出的古怪。
虽已是寒冬,寝殿内终日点着炭盆,温暖如春。
只是此刻,四周阴风乍起,吹得帷幔飘摇,恍惚间,纱帐内传出凄凄惨惨的哭喊声。
一道阴风从苏清芜耳后刮过,平白令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头皮一紧,心道不对劲儿。
当然不对劲儿。
宫人内侍早已吓得容色惊变,瑟缩着跪满一地。
太医们簇拥着皇帝惊慌失措,还有源源不断的羽林卫正赶进来......
高力士拽住本打算上前的皇帝,羽林卫护在前面,有兵士壮着胆子,举起长剑,轻轻撩起纱帐。
却是那只黑猫。
它正懒洋洋地窝贵妃雪白丰腴的胸口上,感到有人来了,抬起头来,那双绿莹莹的眸子看向众人,依然慵懒。
它张口打了个呵欠,同时,那名胆大的军士,扑上前去,想要抓住它。
几乎就在同时,它四足一撑,已经立起,纵身一跃,朝着那名军士扑上去。
宫里的羽林卫有功夫,身形一闪,侧身避过。
那猫随即落在地上,“喵呜”一声,弓身跃起,迎面扑到一名跪在地上的宫娥肩颈上。
宫娥吓得花容失色,直愣愣地仰面倒地,四肢僵硬,不敢动分毫。
羽林卫将军喊:“杀死它。”
十数名羽林卫已经围了上来,刀枪剑戟,寒芒闪烁,对准了趴在宫娥胸口上的那只猫,一齐朝猫刺去。
见所有的刀剑一股脑袭来,宫女闭上眼睛,动也不敢动,张口发狂似的惨叫。
那猫低头一蹿,朝着张开的口,径直钻了进去。
宫娥吓得怔住了,赶紧闭紧嘴巴,来不及了。
喉咙里传出奇怪的咯咯声,里面仿佛有物穿行。
紧接着,被什么噎住似的翻了个白眼,眼瞳傻了般直愣愣死盯着半空中某个方向,目中竟然透出莹莹绿芒。
众人吃了一惊,不由自主地退后。
宫娥仰面平躺的身体,忽然抽搐起来,接着脚跟钉在地面上,整个身体向上弓起,看上去就像一座人肉拱桥。
而那只猫,从外面竟然能够看得出它的形状,正在宫娥的胸口间缓缓移动......
就这样,猫在宫娥的身体里爬到腹部,又蹿到右腿,找不到出口,然后又蹿了回来。
宫人的胸脯被移动的黑猫撑起一个婴儿大小的鼓包,皮肤涨得近乎透明,黑猫隐约可见。
羽林卫的将军命令:“把她的嘴巴堵住,不能把猫放出来。”
然而,周围的军士却无人敢上前,一个个举剑对着正在抽搐、痛苦挣扎的宫娥。
就在这时,宫娥忽然打了个滚,猛然站起,迈开大步就想要朝殿外跑。
除了羽林卫,其他人刚才已经拥着圣人出去避险。
围在殿门方向的羽林卫纷纷举刀朝她刺过去,她却敏捷异常,翻腾跳跃,左闪右躲,瞬即如同泥鳅般从剑丛间钻了出去。
羽林卫的将军一声令下,“射死她!”
一个宫女的命又有谁会在意呢?
护在娘娘榻前的苏清芜,看得莫名心惊。
箭矢如同飞蝗般射出,朝着殿外逃去的宫娥,行动异乎寻常的灵敏,然而,无论如何迅疾,也躲不过飞蝗般的利箭。
霎时,她身上已经钉上数不清的箭,血如泉涌,却依旧活动自如。
华清宫内敲响了警钟,钟声轰然,羽林卫从四面八方围堵上来。
然而,蹿到殿外的宫娥熟悉宫内道路,朝着遍布水榭楼台、树高林密的花园里逃。
奔跑时,她身上伤口迸裂,鲜血淋漓,就如同浑身扎满尖刺的血人,然而她依然健步如飞,身手矫健,甚至还与追击的羽林卫拉开了一段距离。
最后,前后夹击的羽林卫终于将她堵在御花园西边的海子边。
她钻进假山,羽林卫跟着追进去,她又从假山另外一头钻出来,纵身一跃,又跳到假山旁的大树上。
羽林卫将那棵大杏树团团围住,好在正值寒冬,树叶早已落尽,只留下光秃秃的树干。
她或者它,再也无法躲藏。
看来刀剑拿它没办法,这时,羽林卫的将军命令道:“准备桐油、干柴,烧死她。”
很快,几十名弓箭手已经上前将那棵树团团围住,树下堆满了干柴。
有一名军士上前点燃了柴薪,淋了桐油的干柴立刻燃起熊熊烈火。
火蛇蹿上树干,宫娥终于害怕了,沿着树干往上爬,很快就爬到了树顶。
她不再是猫,而是人,身体沉甸甸的,压弯了树梢,垂了下来。
就在火苗蹿到她裙摆的一瞬,她忽然像猫一样弓起身子,然后又像猫一样跳了出去。
只听“扑通”一声,溅起一大片水花。
水花落下,水面恢复了平静,宫娥消失不见了。
将军已经率羽林卫将池塘围住,“来人,下水,抓住她。”
一个甜美柔魅的声音喊道:“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