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宋元:闻香悟道,清致风雅

宋朝时期,中国的香文化发展达到了顶峰。熏香以皇室贵族和文人士大夫为主要群体,市民生活中也时时可见香的身影。

宋初开始,政府在泉州、杭州、明州等地方设立市舶司以掌管海外贸易,市舶司按照比例抽取或者低价买入进口货物,所得货物除了供应官府之外,还可以继续销售。这类贸易十分兴盛,是政府的一项重要财政收入。宋代造船技术发达,海上贸易繁盛,北宋于开宝四年在广州设立了专管海上贸易的市舶司,对香料贸易执行专卖制度,香料进出口量占对外贸易额的首位,也是朝廷经费的重要来源。甚至出现了专事海外香料运输贸易的“香舶”。1974年,福建泉州湾出土的一艘大型宋代沉船,就是所谓的香舶,船上载有龙涎香、降真香、檀香、沉香、乳香、胡椒等各类香料。《宋史·食货志下》云:“宋之经费,茶、盐、矾之外,惟香之为利博,故以官为市焉。”政府抽买香料以获利,甚至以此充作军饷。

1.从《清明上河图》看宋人的香生活

北宋时期由于海上贸易的繁荣,香料逐渐进入了普通百姓的生活中。宋元时期,是香文化从贵族走向民间、从书阁走向市井的重要阶段,印香、香墨、香茶及添有香料的各种食品开始进入市井生活、百姓人家。画家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展现了当时北宋都城汴京中的热闹的市井生活,其中能直接观察到的与香有关的店铺就有“刘家上色沉檀拣香铺”和出售香丸的“赵太丞家医馆”。而在不起眼的地方,宋人还流行佩戴香熏饰品、饮香料酿制的美酒、以香汤沐浴,熏香之习蔚然成风。

(1)香料铺

《清明上河图》的“刘家上色沉檀拣香铺”这个招牌中,“上色”意为上品,“沉檀”即沉香与檀香,“拣香”指乳香中质地稍浊者,合起来就是专卖上品沉檀乳香的香料铺。据孟元老《东京梦华录》记载,东京汴梁有数十家像这样专营香料的店铺,除经营进口香料外,也出售各类合香香品,形式不仅限于熏烧的香丸香饼,也有香囊、香珠串、软香一类的配饰。如果碰到民间不可得的宫廷异香,就会有合香家调和诸香来模拟它的香气,如《香谱》中记载的拟“龙涎香”和“笃耨香”。集市上还有流动的香人、香婆为富贵人家上门行香,“供香印盘者,各管定铺席人家,每日印香而去,遇月支请香钱”。

香料铺中出售的香珠,也是宋朝流行的饰品。宋代范成大的《桂海虞衡志·志香》中记载:“香珠出交趾,以泥香捏成小巴豆状,琉璃珠间之,彩丝贯之,作道人数珠,入省地卖,南中妇人好带之。”

宋人吴自牧的笔记《梦粱录》中记录着宋代的夜市中贩卖的小商品:“夏秋多扑青纱、黄草帐子、挑金纱、异巧香袋儿、木犀香数珠。”木樨即桂花,是国人素来喜爱的花卉。这里的木樨香珠,指的是由新鲜桂花加入其他香料后捣制成泥,揉搓成的圆珠,待其风干后以细绳穿孔挂在手腕上。宋末元初陈栎有诗《木犀珠》云:“岩树初开金粟明,累累如贯耀人睛。非生蚌壳圆还皎,若比龙涎馥更清。分种元从天上落,粉身今捻掌中轻。莫言合浦光常在,敛袖归怀夙有情。”这种桂花做的香珠很受当时人们的喜爱,常将其用来香身或装饰。

图2—7 北宋湖田窑连瓣行炉

(2)香药铺

“赵太丞家医馆”这个店铺中,不仅卖中药材,也出售“香丸”,即以香药做成的药丸。秦汉时期,医家多以本土中草药治病,“香”与“药”相对独立。自汉唐域外香料传来后,其药性也渐渐被本土医学认可,梁代陶弘景的《名医别录》中第一次收录沉香为上品药材。宋代时官方设置香药库,医药学家开创性地以香料作为药品加入中药方剂中,产生了诸如“沉香散、木香散、苏合香丸”等药品。香药能开窍通经,引药归聚入理,使气血同行,故有“人之气血得香则行”“芳香而辛,故能润泽”之说。宋代官方编著的《太平惠民和剂局方》中就大量使用过香药,其中一些至今仍然在使用。据统计,宋代陈敬的《香谱》所记载的香方中,香药频率最高的为沉香,其次为麝香、檀香、龙脑、丁香、零陵香、甘松、甲香、金颜香、乳香、木香等,并以温性香药最多,这也从侧面论证了熏香有行气温中之功效。

(3)香宴

宋代宴饮中常焚香助兴,凡官府或富贵人家设宴,须有人掌“药碟、香球、火箱、香饼、听候索唤、诸般奇香及醒酒汤药之类”,所焚之香须名贵方能体现主人的财力。宋徽宗宠臣蔡京在招待宾客时,令侍女在室内焚香,待其中烟雾缭绕后掀开门帘,则香如云雾般涌出。客人在宴席后回家,衣香数日不散。诗人杨万里有《廷弼弟座上绝句》写道:“黄雀初肥入口销,玉醅新熟得春饶。主人更恐香无味,沉水龙涎作伴烧。”写宴席中烹饪的黄雀、新酿的美酒、熏燃的沉水香和龙涎香,可见宴席的奢华。宋人也有以香料诸如苏合香、胡椒等入酒,饮之能强身健体。

(4)香水行

除了熏衣香外,古人更以香汤沐浴。宋以来民间营业的公共澡堂,有“香水行”之称,因店家在浴汤中调入香药、花草煮制成为“香汤”而得名。香汤沐浴的作用不仅在洗净身体,涤净尘垢,而且还可以通经开窍,祛除病邪之气,其芳香之气更可以使人神清气爽。香水行一年四季都经营开放,日常生活中人们随时可以进行香汤沐浴。古人日常养生、上巳端午等节气月令、拜见长辈、祭祀庆典之前,皆喜香汤沐浴。

(5)香茶

“品香、点茶、挂画、插花”这四般闲事,很大程度代表了宋代文人的雅致生活。宋人饮茶之风不亚于唐代,宋朝自太祖赵匡胤时起就喜饮茶,并沿用了唐时以香入茶的习惯。宋代有一种香茶“每斤不过用脑子(龙脑)一钱,而香气久不歇”。《陈氏香谱》中记载了四种香茶,其中一种“孩儿香茶”使用了孩儿香、麝香、龙脑、薄荷霜、川百药煎等香药,加入高茶末中制成茶饼,香气浓郁,兼有药效。元人王祯的《农书》中记载了宋代制作贡品蜡茶茶饼的方法:

“腊茶最贵,而制作亦不凡。择上等嫩芽,细碾、入罗,杂脑子诸香膏油,调齐如法,印作饼子。制样任巧,候干,仍以香膏油润饰之。其制有大小龙团、带胯之异。此品惟充贡献,民间罕见之。”

宋人尚清雅,品茶时亦须焚香助兴,所焚之香或只用沉香单品熏烧,或用自己调制的合香。唐代李涛《春昼回文》诗言:“茶饼嚼时香透齿,水沉烧处碧凝烟。纱窗闭著犹慵起,极困新晴乍雨天。”就是典型的宋代文人风雅的生活写照。

图2—8 南宋龙泉窑米黄釉兽足八卦纹香炉

图2—9 南宋龙泉窑青瓷鬲式炉

(6)香墨

除了以香入茶外,宋人还发展了香墨制品。唐代已有麝香入墨的习惯,而宋人更拓展到了檀香、龙脑、苏合香、甘松、零陵香等香料皆可入,俨然将合香之法运用于制墨技术中。宋代出现的“龙香御墨”是在捣松和胶的基础上加龙脑、麝香制成。《东京梦华录》曾记载宋人潘谷所制的墨锭“香彻肌骨,磨研至尽而香不衰”,也是在墨中加入了香料。

在宋代,王公贵族多爱龙脑、麝香、龙涎香等奇珍异香,文人更爱沉香清致悠远。

宋代宫廷将外来的龙涎香奉为珍品。宋代的《岭外代答》记录了古人对于龙涎香的幻想:“龙涎出大食(阿拉伯帝国)。西海多龙,枕石一睡,涎沫浮水,积而能坚,鲛人采之,以为至宝。”南宋末年张世南的笔记《游宦纪闻》卷七载:“诸香中,龙涎最贵重,广州市值,每两不下百千,次等也五六十千,系蕃中禁榷之物,出大食国……龙涎入香,能收敛脑屏气,虽经数十年,香味仍在。”实际上,大食国并非龙涎香的原产地,大食国之前的波斯商人也是前往非洲索马里一带与当地土人贸易龙涎香,转回本国再经长途海运贩售至广州等地。

龙涎香在宋代是非常罕见的奢侈品,主要由皇室贵族群体消费。北宋时期蔡绦的《铁围山丛谈》中记载了一则趣闻:宋徽宗某次巡查南番贡品时,无人知晓其貌不扬的龙涎香是做什么用的。于是宋徽宗将龙涎香赏赐给了群臣,其中有人取豆大的一点燃烧,顿时异香满室,终日不散。宋徽宗得知后立刻遣人将赐给大臣的龙涎香索回,龙涎香因此身价倍增。历史上是否确有皇帝索香一事已不可知,但有明确记载的是北宋宣和初年元宵节时宋徽大宴群臣,宴席上焚有龙涎香,王安中留下了“层床藉玑组,方鼎炷龙涎”的诗句。宋徽宗政和时期曾将龙涎香制成香饼,嵌入金、玉中,制成吊坠挂在脖子上。宫中曾制作加入以龙涎香、伽兰木(棋楠香)、真蜡(柬埔寨沉香)为原料的香珠,佩戴于身或挂在卧室书房,芳香袭人。又有《古今说海》记载北宋“宣政宫中用龙涎、沈脑屑称蜡为烛,两行列数百枝,艳明而香溢,钧天所无也。南渡后久绝此”。十分奢侈。由于龙涎香价格过于昂贵,一些商人已开始仿造龙涎香来牟取暴利,甚至连《香乘》中都有记载古人仿制龙涎香的香方。

五代时期自大食国传入的蔷薇水,在宋朝也受到了广泛欢迎。宋代女性日常生活钟爱熏香,“凡欲熏衣,置热汤于笼下,衣覆其上,使之沾之湿润。取之,别以炉熟香,熏必迭衣入筐筒隔宿。衣之余香,数日不歇”。其中熏衣最上品即为蔷薇水。《铁围山丛谈》记“大食国蔷薇水虽贮琉璃缶中,蜡密封其外,然香犹透彻,闻数十步,洒着人衣袂,经数十日不歇也”。诗人刘克庄曾写“旧恩恰似蔷薇水,滴在罗衣到死香”,也以蔷薇水香气的持久,来比喻感情的深重。

2.宋代文人的香文化审美

宋朝香文化层次的提升,与宗教是分不开的。北宋时期的统治者抑武崇文,在思想文化上提出了“以儒为主、三家并重”的策略,推动了儒、释、道三家的思想相互影响、融会贯通,三家焚香的含义及礼仪也有所沟通交流,并逐渐产生了“闻香悟道”的概念。黄庭坚将其解释为“鼻观先参”,嗅在意前,鼻观先闻到了,人就能豁然开朗。

佛家有闻香而悟道者,香严童子就是由于闻沉香的香气而发明无漏,证得罗汉果位。宋朝的美学融合了佛家的禅意与道家的返璞归真,并逐渐成为那个年代独一无二的风韵。宋代以前,熏香的作用是取其香气和药效,兼有祭祀之用。佛家的禅宗思想对宋代文人的影响很大,所谓“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宋人讲求“生活禅”,行事洒脱自在,体现在其行香法度上也是顺意而为的,不会刻意追求制式仪轨,与明清时期一板一眼的用香礼仪形成鲜明对比,这也是宋朝审美的风雅之处。宋画中的宋朝人熏香,往往直接用手拈香丸放入炉中,洒脱自在,宋人熏香讲求“香为人用”,所熏之香才是主体,而仪轨则是“随其所适,无施不可”的。

宋代文人不仅喜欢熏香,也会亲自收集、创制香方,手制香品,或与友人互赠香品并作诗应和酬唱,这在当时是十分风雅的事情。也唯有在宋朝时期,香可以不是贵族间奢侈攀比的玩物,而是真正成为引人入胜的妙物。宋代文人所制的香品,不仅是为了追求馥郁的香气,也不仅只为追求香的药效,它有其特殊的审美、格调和思路。文人对香赋予了更多的精神内涵和文化底蕴,使它同时兼具哲学性和思想性,成了社会文化的一部分。甚至可以说在宋代,中国的用香文化才真正得以成熟和完善,其含蓄内敛的风格影响了此后上千年的时间。

北宋时期号称“铁面御史”的名臣赵抃曾合过一款香,仅用檀香、乳香、玄参三味香料,每晚必焚此香告天。曾有人问赵抃每晚告天时在念些什么,赵抃笑着回答说:无非是将白天发生的事告诉诸天神明,以求问心无愧罢了。如果一件事对着神明都不敢说出口,那就需要警醒自己了。

说到宋代的文人香,那必离不开爱香成癖的大诗人黄庭坚。《香乘》中有《韩魏公浓梅香》一方,其制作方法如下:

黑角沉半两,丁香一钱,腊茶末一钱,郁金五分(小者,麦麸炒赤色),麝香一字,定粉一米粒(即韶粉),白蜜一盏。

右各为末。麝先细研,取腊茶之半,汤点澄清,调麝;次入沉香,次入丁香,次入郁金,次入余茶及定粉,共研,细乃入蜜,令稀稠得所。收砂瓶器中,窨月余取烧,久则益佳。烧时以云母石或银叶衬之。

黄庭坚为香方作跋,记录了这款香背后的故事:一次黄庭坚与诗僧惠洪共宿于舟中,花光寺住持仲仁带来墨梅图两幅,邀二人共同赏画。黄庭坚遗憾地说:要是这时候有香就好了。惠洪笑着从香囊中取香烧之,香气“如嫩寒清晓,行孤山篱落间”。黄庭坚十分惊讶地询问这奇妙的香气是谁创制的,惠洪回答说:是苏轼自韩忠献公(即韩魏公韩琦)家中得来,知道你喜欢香,怎么会不送给你呢?此后黄庭坚的外甥洪刍写《香谱》时将这一香方收录,并认为历代之香没有比这更好的了,并将香的名字改为“返魂梅”。宋人喜好清雅高洁之物,品墨梅图时要焚梅花香方能应景,文人间也以赠香为雅事。

香事在宋代士大夫文人的生活中极其常见。宋人为什么喜欢香呢?黄庭坚曾写诗赠予贾天锡云:“险心游万仞,躁欲生五兵。隐几香一炷,灵台湛空明。”黄庭坚苦恼焦躁的时候焚香一炷,顿时灵台空明。欧阳修的《归田录》记载北宋名臣梅询性喜焚香,他每日早上醒来,必先焚香两炉,用公服的大袖罩住香气,并将袖口扎紧,待坐到办公之所时再将两袖散开,顿时满室浓香,方能安心工作。北宋词人周邦彦的《苏幕遮》词中也有“燎沉香,消溽暑”的记载,可见熏香能使人定心安神,这是文人对香爱不释手的原因之一。

文人也非常喜欢香的品格,黄庭坚曾写下《香十德》来赞美熏香:

感格鬼神,清净心身。

能除污秽,能觉睡眠。

静中成友,尘里偷闲。

多而不厌,寡而为足。

久藏不朽,常用无碍。

这首小诗的影响非常深远,几乎每一家日本香铺的香道教室都会挂黄庭坚的《香之十德》,并将他尊为日本香道的“香圣”。

黄庭坚与苏轼在宋代并称为“苏黄”,二人因诗文和香结下了深厚的情谊,可谓是“气味相投”的知己。在苏轼被贬至海南的十余年间,两人书信往来不断。

宋元祐元年,黄庭坚作《有惠江南帐中香者戏答六言二首》赠给苏轼:

百炼香螺沉水,宝熏近出江南。一穟黄云绕几,深禅相对同参。

螺甲割昆仑耳,香材屑鹧鸪斑。欲雨鸣鸠日永,下帷睡鸭春闲。

苏轼同样以《和黄鲁直烧香·四句烧香偈子》回应:

四句烧香偈子,随香遍满东南。不是闻思所及,且令鼻观先参。

万卷明窗小字,眼花只有斓斑。一炷烟消火冷,半生身老心闲。

相传苏东坡所合的“闻思香”,香名即出于此。

香史上还留下了著名的“黄庭坚四香”即“意和”“意可”“深静”“小宗”四款香。这些香并非由黄庭坚本人所创制,而是各种因缘得到:“意和香”为黄庭坚向友人贾天锡以诗词换得;“意可香”原名“宜爱香”,为黄庭坚自东溪老人处所得,香殊不凡,相传为“江南宫中香有美人曰宜娘,甚爱此香”;“深静香”为黄庭坚好友欧阳献为他所制,香气恬澹寂寞;“小宗香”为南阳宗少文的后人孙茂深所作,孙茂深“喜闭阁焚香”,有先祖之遗风,被人们所崇敬,所合的香也颇有文人风骨。

在黄庭坚传世的书法作品中,还有一幅著名的《婴香贴》,或称为《制婴香方》,是黄庭坚抄写合香香方的字帖。“婴香”之名出于道教上清派经典《真诰·运象篇》:“神女及侍者,颜容莹朗,鲜彻如玉,五香馥芬,如烧香婴气者也。”这款香由沉香、丁香、龙脑、麝香、甲香等香料精研制成,宋代官方香药库档案《武冈公库香谱》中就有收录。

宋人玩香还有一个爱好是焚柏子香。松柏一直是中国隐逸文化的象征,柏子香气清雅,可静心涤尘,又遍地可寻,在尚香的宋代反而成为清修禅隐的标志。宋人焚柏子香与爱好“沉檀龙麝”并不冲突,当待客聚友时多焚馥郁名贵之香,而私下独处取静时则喜柏子。宋代僧人斯植曾写《夏夕雨中》记载寺庙生活:“满林钟磬夜偏长,古鼎闲焚柏子香。石榻未成芳草梦,西风吹雨过池塘。”

宋代文人熏香的主要仪规是“隔火熏香”法。其方法为将香炉中铺上香灰,以热碳埋入灰中,顶部做山状并架银叶片或云母片,香品放于其上,香气随炭的温度慢慢散入空气中。这种熏香法从唐代已有,到了宋代则更加完善,并开始追求“但令有香不见烟”的境界。这一熏香方法后来传入日本,成为日本香道的前身。南宋诗人杨万里《烧香七言》,就写出了隔火熏香的方式与品香的境界:

琢瓷作鼎碧於水,削银为叶轻如纸。

不文不武火力匀,闭阁下帘风不起。

诗人自炷古龙涎,但令有香不见烟。

素馨忽开抹利拆,低处龙麝和沉檀。

平生饱识山林味,不柰此香殊斌媚。

呼儿急取烝木犀,却作书生真富贲。

宋代的造瓷业也相当完善,有大量用于熏香的瓷器炉具或香道具使用,也出现了与香炉搭配的香盒、箸瓶,成了明清时期“炉瓶三事”的雏形。香炉作为最主要的熏香器具,常在文人书房中占据一席,文人读书时,身侧必有炉中爇香,这在宋人的绘画中有大量展现。例如宋徽宗赵佶的《听琴图》和李嵩的《听阮图》中,都有描绘树下荫凉处设置案几焚香听琴的情境。

宋朝香文化发展到顶峰后,《香谱》随之出现。北宋太平兴国年间成书的《太平御览》中就有了“香部”,记载宋代以前的用香历史。至宋真宗时期的丁谓流放海南崖州,第一次为海南沉香著书立说。安徽历阳藏书家沈立,在家藏古籍的基础上第一次撰写《香谱》。其后历代又有洪刍《香谱》“集古今之法”;曾慥《类说》收录《香谱》和《后香谱》,开创以医家“君臣佐辅”的理论来合香;颜持约作《香史》。南宋时叶庭珪考据海外诸香成《南蕃香录》;范成大任职广西撰《桂海虞衡志》,并对隔火熏香有了深刻理解;周去非整理《岭外代答》。直到宋元之际陈敬撰写的《香谱》,博采众家之所长,其中记载了宋朝所能见到的种种香料、香事典故、部分宫廷与文人的合香香方,以及“修制、煅碳、合香、捣香、收香、窨香、焚香、熏香”等种种用香之法,是宋代香文化到达顶峰的产物。

图2—10 南宋晚期龙泉窑青釉弦纹三足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