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伊凡登上岸边,那男人也随之站了起来。
“陌生人,瞧你这表情,我想你已经遇到了附近那些怪物了,对吧。”男人示意伊凡坐在篝火的一边。
“自从我们在这里失事后,我就一直试图把它们赶出这片被诅咒的丛林,小伙子们叫那些怪物为噬心怪,那些怪物会影响人的心智,它们会让我们产生幻觉……我希望你能帮我,为那些因他而死的队员报仇。”
男人说着,他长长地叹息,“我们很多人在大雾里坠机,有的撞到树,有的掉进了水里,幸存下的人来这里集合,就在这棵长着大树枝的巨树下。”
“但这棵大树并没有保护到我们,在救援到来卡,我们的人数快速的消失,他们的生命被恶魔还有这片森林给夺走,这些年,我遇到了一些所谓的救援人影,但是他们没有一个能帮我战斗,但我觉得你跟他们有所不同。”
听这位老飞行员谈论到了自己,伊凡轻声笑了,他指了指自己的渔船示意那男人看去,在那甲板上隐约还能见到那怪物的尸块。
“你说的倒也没错,事实上,在来这里的途中我已经斩杀掉它了。”
老飞行员闻言瞪大了眼睛,他站起身来朝渔船的甲板看去,伊凡见此登上渔船将那怪物的尸体抛了下来,那老飞行员呆呆地看着,许久,他用仅剩的右手捶打着胸膛,将其置于左胸前低头默哀着。
静默了片刻,那飞行员抬头目光炯炯地注视着伊凡,他竖起大拇指称赞道:“您真是强而有力……强而有力啊!”
“不过那样的怪物还剩下两头,我这里有台迫击炮,只需……”
还未等飞行员把话说完,伊凡摆了摆手,“哪有这么麻烦,你把它们的位置告诉我,我去去就来。”
伊凡说完,在那老飞行员目瞪口呆的仰望之中,驾驶着渔船不消片刻的功夫便将那两头怪物的尸体送来,伊凡站在船头将那两团污血淋淋的庞大尸体扔到了飞行员的面前。
那老当益壮的飞行员盯着身前的那堆烂肉,眼中充斥着近乎发狂的喜悦,他弯腰把刀刺入了一团软肉里,似要以此祭奠自己死去的战友,那糜烂肮脏的血肉被把那利刃划开,里面竟然露出了一点金属的光泽,飞行员诧异地嘟囔了一句“什么玩意儿”后,大力将其扯开,浑浊粘稠的汁液溅射在了他洗得发白的制服上。
他费力地取出了肉里的东西,将他高高举起,伊凡认出了那是一条项链,上面沾满了血,却依旧闪闪发亮。
“这是属于你的东西,真是一个宝贝,碰上一个合适的收藏家应该能卖个好价钱。”飞行员说着,看也不看地将那项链塞到了伊凡的手中,伊凡将其接过,他从这条项链上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与先前那些遗物同源的气息,随即伊凡将项链收好。
至此,收藏家所委托打捞的遗物还剩一块手表,伊凡见此行的目的达成,便与老飞行员随口闲聊了一句。
那位老飞行员本想请求伊凡带他离开这里,但临行之际,他看着这大树下的窝棚,以及窝棚后的飞机残骸,他似想起了自己死去的战友,当时的他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那怪物吞噬而无能为力。
他叹了口气,对着伊凡说道:“把兄弟们留在这里不太好,我觉得我应该再待一段时间……”
告别了老飞行员,伊凡见天色还早,便准备在红树林里捕捞一些新品种的怪鱼,时间飞快的流逝着,伊凡在那几头怪物活动的区域里捕捉到了四条怪鱼,前三条怪鱼的样貌还算正常。
其中的一条雀鳝的鱼鳍上挂着弯曲的爪子,它们偶尔会抖动着聚拢,像人手一样握紧,而剩下两头也大差不差,一条是尾巴连在一起的双生鳗鱼,另一条则是有着褐色鱼鳍,长相略显狰狞的鲢鱼。
伊凡将这三条怪鱼打包后放在了一边,他将视线转向了那条让他难以理解其构成的扭曲之物,它应该是一条锯盖鱼,一股缓慢旋转的漩涡在它的躯干中心将它的躯体扯成了一个怪异的形状,
怪鱼的躯体就像漩涡般不断地旋转着,就像将它的身体置于了一个旋转着的凸透镜下,伊凡拿着鱼叉去触碰那个漩涡,他手中的鱼叉也如怪鱼的身体般被扭曲旋转,而将鱼叉从那里拔出来后,这个沾满怪鱼粘稠脓液的鱼叉恢复了笔直。
可仔细地去查看便会发现鱼叉的内部似混杂着那怪鱼的碎肉,仿佛那个漩涡将两者以一种难以想象的方式搅合在了一起。
等那怪鱼彻底死亡后,漩涡的效应也随之消失,伊凡这才将它妥善地存放在了货舱深处,做完这一切,伊凡驾驶着渔船靠在了旅行商人的海上平台边,等待着夜晚过去。
第四天。
伊凡驾驶着渔船回到了黑石岛,带着那一条华丽的项链走进了岛中央荒废的别墅中,站立在门边的收藏家笑着欢迎了伊凡的到来,“这是一个很棒的发现,它在我的收藏品里可是排在了第一位。”
收藏家正说着,他随手清理出了一张布满灰尘的桌子,而这张桌子的四个角全是干掉的蜡滴,他把项链小心地放在了桌上空出的地方。
“你应当得丰厚的报酬……”
说话间,收藏家再次打开了那本术,当他大声朗读时,灰尘从书页里飘飞了出来,伊凡感到莫名的虚弱,但他的身体就像定在了那里难以动弹,当那收藏家停止了朗诵,伊凡这才感觉自己的血液重新流回了身体里面,他感受到胸腔中多了一股奇怪的力量。
“我们马上就要成功了,只剩最后一个了,我能感受到,最后一件遗物就在恶魔之脊附近的深海平原中。”
收藏家的话语流露着难以言喻的喜悦,他的面容在伊凡的眼中显得是那样的模糊,莫名的,伊凡心底升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那感觉混杂着收藏家赋予的力量同他的心脏一起脉动着,伊凡盯着收藏家隐藏在镜片反光后的眼睛,低声问了一句。
“你是人类吗?”
空气骤然间陷入了凝滞,伊凡的提问换来了收藏家凌厉的注视,“何出此言?我当然是人,像你一样的人。”
像我一样的人类吗?
伊凡笑了,他并没就这个话题继续深究下去,转而询问起了他是怎么知道这些遗物在哪的。
收藏家闻言,先是沉默了一会,随即摇了摇头,“其实我也不怎么知道……但是我能读懂大海,我看到浩然波涛赋予无形之物以有形之态,我听到滚滚浪潮像它们的见证者们低声倾吐着秘密。”
“我向湍流低吟,它们承载着亡魂的记忆。”
亡魂的记忆?
伊凡静静地听着,显然这位收藏家也没有继续闲聊的兴致,他在告诉伊凡他所赋予的能力名为“萎灭”,它的效果是立即收获整个鱼群后便沉默的一言不发,伊凡在与他道别后,先是来到大马罗休整了一番,在附近的海域打了一会鱼,最终连怪鱼的影子都没碰见。
第五天。
这应该是伊凡滞留在这则故事的最后期限,他一早便将渔船开向了收藏家在海图上标注的恶魔之脊,驶过了一段不远的距离,沿途中,伊凡竟看见有鲸鱼跃出海面,它拍起了层叠的浪花,空灵的鲸歌传递到很远很远。
视线的尽头,收藏家口中的恶魔之脊是一片火山群岛,在一座距离火山较远的岛屿边建设有一处海上平台。
伊凡将船靠了过去,海上平台的主人,那位古灵精怪的旅行商人刚好也在,她瞧见了伊凡的到来,先是热情地打了个招呼,随即又像想到了什么,她从身后的背包里取出了一本装订成册的信纸递给伊凡。
“这是斯特拉尔湾的研究员托我交给你的,对了,她还托我告诉你,这信件的内容可能对你现在正在做的这些事有所帮助。”
听完,伊凡道了声“谢谢”后,接过了那一叠信纸,它们按照日期依次装订在了一起。将渔船沿途捕捞的渔获出售给旅行商人之后,伊凡回到了船舱,舷窗外的天色已经染为了橙黄,温暖的颜色向着远方的天幕递进着,先是一抹明亮的橘黄,再远一些便被淡紫和淡蓝取代。
伊凡收回视线,他看向手中的信件。
第一页信纸是一张收据,在1926年12月22日,商店的老板收到了一条银质底座镶嵌着祖母绿的银项链的货款,还受到了银质底座背面定制刻字的3刀乐儿,客户要刻的字是:
“致朱莉,我闪耀的启明星。”
朱莉,那是研究员妹妹的名字,这件银项链应该是她的追求者准备的礼物,银质的,镶有祖母绿的项链……等等!
“这不是我打捞的那件项链遗物吗?”
念及于此,伊凡的眉头微微皱起,他继续向后翻阅着。
1927年3月7日,信中的“他”在斯特拉尔完跟朱莉求婚,并将婚礼定在了今日,他送了朱莉一枚戒指,那枚戒指很漂亮,上面全是宝石。在同年的6月,他们正式结为夫妻。
“他开船待我来到斯特拉尔湾的中心看极光。”
“我们聊了很久,我们已经很久没这么聊过了,我一边和他说着生活里或开心,或忧虑的事情,他耐心的听着,而我也满怀希望地等待着,天空中的激光开始闪烁,细碎的光芒轻易地飘在了半空,我想看见它落在他的眼中,而他此时已经单膝跪下……”
1927年8月20日,信中的“他”带着朱莉开始了婚后的蜜月旅行,他们没有走太远,就在大马罗后面的港口慢慢地开着船,享受着平静的时光,信中的“他”准备将自己的渔船改名为朱莉的名字。他准备了一场隆重的命名仪式,把带有旧名字的所有东西都扔掉,但朱莉偷偷地将带有旧船名的钥匙留了下来,她觉得这把精美的黄金钥匙扔掉怪可惜的。
“他应该为中午准备了惊喜野餐,我能看到船舱前头的毯子下半掩的野餐篮子,最喜欢他笨拙地创造浪漫的样子。”
1927年8月21日,信中的“他”驾驶着渔船在大马罗后面的浅水区出了点事故,一块石头凭空出现撞到了船头,虽然它并未将船撞破,但是有些东西却因为这次撞击掉进了水里。
“他正在核对船只重命名仪式的一些记录,他怀疑有些步骤做得不对,我从来都不知道他原来这么迷信。”
1927年9月9日,他开始不再带着朱莉出海,他认为朱莉在船上会觉得无聊,找了很多借口,他觉得仪式出了一些问题,每一次出航都可能面临着莫名的危机。
朱莉提到,他在渔船上安装了一台沉船打捞设备。
“可能是我太粘人了,我也知道他需要时间独处……但他出门的时候,我在家里真的有些无聊。”
1927年9月14日,在打捞上很多垃圾后,他们终于发现了一只巨大的木箱,他轻松地撬开了它,弯曲的木板四分五裂发出了解脱的叹息声,绯红色的布料散落到了甲板上。
“耳边全是海浪拍打的声音,我静静地聆听着。”
“他紧紧盯着打开的巷子,然后转向了我,在他的眼中,我看到了虚无。”
深层的虚无。
伊凡似见到了朱莉所看到的虚无,巨浪翻滚着,那浪花越来越大,化为了难以想象的波涛,伊凡的渔船奇迹地飘荡在其间。
浪花越大,鱼越大。
滔天的巨浪裹挟着云端的风雷,紫色的闪电划破夜空将那苍穹上的星星掩去,海浪越发的汹涌,而伊凡的渔船却依旧平稳地随之荡漾着。
伊凡走出了船舱。
暴雨击打在甲板上,腾起朦胧的水雾,那水雾模糊了一切事物的轮廓,伊凡看见收藏家站立在船头,他拿着那本绯红的书籍望着身前的波涛,那与研究员依稀有几分相似的美丽女子被那猩红的光芒从海底托举而出。
她静静地悬浮在半空。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伊凡的耳畔只剩下莫名的呢喃,他的四肢再难以动弹,渐渐地失去了嗅觉和触觉,他极目远眺,翻涌的波涛将他们的渔船向上缓缓地抛起。
伴随着视野的抬升,伊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