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饭,伊凡在告别费恩后,回到宿舍把在打印店买的复习资料刷上了几遍。
等到第二天考试结束,便跟着费恩去往了学校旁的五溪公社,两人顺着楼下的展牌里一个一个看去,找准了楼春雨在豚鼠聊天里提到的那个颜色后,走进对应的楼梯间攀上四层,敲响了一旁工作室的大门。
门很快便被拉开,楼春雨笑着将他们请了进去,三人客套了一番,楼春雨招呼着两人在被几处置物架围成的客厅内坐下,宣慕予比他们来得要早,她端起茶壶给两人沏上了茶,伊凡和费恩连忙接过说了声谢谢,两人纷纷轻抿一口,将茶杯放在桌前。
楼春雨乐呵呵地从一旁的储物柜里翻出了一些零食放在茶几的碟子里,他面向伊凡随口闲聊道:
“川江美院就这一点好,专门修了几栋楼来给我们用作工作室,燕京那边的朋友过来参观时都羡慕的不得了,能有这待遇的也就景陶那边了,我上次去他们那里玩时,哎呦,整个街道都是他们的工作室,还带有一个院子,那些院长里都放着他们烧废的缸子。”
说着,楼春雨抿了一口茶指着上方搭建的二楼说起了自己工作室的情况,“这房子的挑高还行,我托家具那边的人给我搭了个二楼,上面是我平时休息的地方,有时候忙起来就住工作室这边……”
等到桌上的茶水都喝得差不多了,楼春雨开始说起了正事,他先是简单的描述了一下展厅的位置,说了一些还需要准备的工作,然后就宣慕予和费恩作品存在的缺陷提供了一些可行的解决之法,纠正了三人关于各自展品的主题阐述,等这些都说得差不多了,楼春雨便带着伊凡三人参观起了工作室内放置的各种收藏品。
他见宣慕予的视线投向了一尊木雕便笑着介绍道:“这是我在南国那边考察时带回来的纪念品,它是一尊很少见的男身千手观音像,我当时一看见它便喜欢得不得了,高价从当地人的手中买下。”
“其实这样的珍品在我们东洲这边还有很多,当年南国的一些历史原因将这方面的文化驱逐到了我们这边,几种文化融合在了一起,服饰啊、细节啊、相较于最初的源头产生了不少变化,这尊男身千手观音便是最初的那版造型,你们看,其上的服饰便是承接的西欧那边的风格,它采取的是一整块布料制成的长至膝盖的短袖束腰外衣……”
随后,楼春雨又指着置物架上的一些狮身人面像说了一些自己在沙海考察的趣闻,带着伊凡三人将所有的展品都看了一遍后,楼春雨便带着伊凡来到了自己平时工作的地方。
他作为设计院系的大一任课老师,本身却不是学设计出身的,楼春雨告诉伊凡他们,自己大学时期学的油画,后面又进修了雕塑相关的专业,事实上社院的很多老师都是造型出身的,在东洲这片土地上,设计这门新兴的学科都是燕京的某位大拿带回国内,在四十多年前草创的,目前东洲的设计专业学的都是西欧和联邦的那一套。
楼春雨就这个话题又说了许多,他指着堆放在墙边的巨幅油画说道:“这几幅油画是我最近的练习之作,我准备参加一年后的全国美展,采取的手法和选取的主题正如你们现在看到的这样。”
话到一半,楼春雨看向伊凡。
“伊凡你看看,我这画里有些什么?”
伊凡闻言,将视线投向了墙边的巨幅油画,油画的风格有些偏超现实,色彩和调子一入眼便糅合成了迷离的图案,在那意味深远的构成里还有着一些写实的物体,白色的世界里停留着一些大象、兔子和狮子,伊凡仔细地品味着,他忽然发现那兔子不再像兔子,大象也不再像大象。
兔子长成了大象,或者说大象变成了兔子。
光怪陆离地景象呈现在伊凡眼中,他看得更加仔细了,透过其上的笔触、调和的肌理、生动的颜色,伊凡看见了更多,他恍然之间从中看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东西,他感觉那兔子、大象,还有那白色的狮子都是同一种事物。
白色的土壤在那月球之上,伊凡穿戴着宇航服被她们围绕,那些东西变成了伊凡最喜欢的白毛萝莉的样子,无神却晶莹的红色眼眸紧紧地盯着伊凡。
她们牵着伊凡的手在这白色的世界里欢声歌唱,她们手牵着手围成了一圈载歌载舞地跃动跳跃,伊凡看见她们的嘴角流出鲜血,而自己的身体已经不见,那些可爱美丽的女孩亲吻着他的面罩,空气从他的面前剥离,伊凡能感受到的只有冰冷的死寂。
“你看见了什么?”
楼春雨的声音帮伊凡从那场幻境中挣脱,许是习惯了这种不可名状的遭遇,伊凡并没有太多的感触,他寻声看向了楼春雨,轻声回答了一句。
“女孩还有月球。”
一旁的费恩闻言满脸疑惑地盯着他,“你从哪看到了女孩还有月球,这里面不就只有兔子一样的大象,大象一样的兔子吗?”
而楼春雨听到了伊凡的回答笑着继续询问道:“除了女孩和月球你还看见了什么,还体会到了什么?你的大脑里面还产生了哪些通感,或者说那些女孩对你做了什么事情?”
伊凡微眯着双眼看向那幅油画,许久方才回答道:“我感受到宇宙寂静无声,我感受到月球一片苍白,我看见那些女孩柔和地笑着,我看见那些女孩将我分食,我能从她们冰冷的轻吻中感受到她们的喜悦,我身体的温度消失在真空的环境里面……”
“这就是我能够看见的全部。”
随着伊凡话语的落下,整个工作室都静默无声,楼春雨推了推自己的眼镜,他神情郑重地看向伊凡。
“你比我想象得还要优秀许多,正如你所见,我这些作品的主题便是人类与星空,我们人类从未停下过对宇宙的探索,从第一颗卫星高悬在近地轨道,再到联邦登月。”
楼春雨说着,他迟疑了片刻,似在组织着措辞,“虽然从此之后很少有人再将注意力投向蓝星之外,那里似乎有着什么东西让我们难以面对,但我相信,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我们迈进星空的脚步,我想将一种希望和美好衔接在这幅画的最后,我一直在尝试,我想打破一种桎梏。”
……
伊凡默默地听着,他的脑海里回荡着列缺所说的话语,告别了楼春雨,在这之后,伊凡先是完成了星期五的考试,在寒假来临之际将自己的展品布置妥当,与费恩道别后便坐着轻轨回到了自己的家里。
等到用钥匙打开那扇老旧的防盗门,时间已经来到了傍晚,自家的老爷子并不在家,将自己的行李放好,简单地做了两份晚餐后,伊凡在家吃了一份,另一份被他提遛着带到了小区后面的森林公园内,走过一条不为人知的小道,伊凡穿过了一片树林,映入眼帘的是冬日黄昏照耀下的湖面,浅灰的波浪反射着橙黄的鳞光,而伊凡的外公正窝在一处隐蔽的角落钓鱼。
伊凡将晚饭放在老爷子身旁的岩石上,和那些钓饵放在了一起,老爷子笑着低声和他打了个招呼,拿起伊凡打包的晚饭大口吃了起来,一边吃着还不忘看着水面的浮漂,等有鱼了连忙将饭盆放在一边,乐呵呵地扯起了钓竿,不一会的功夫便钓上来了一条锦鲤。
就老爷子吃个晚饭的功夫,咬钩上钓的锦鲤便不下三条,这不是伊凡他老爷子有多厉害,而是这片大湖的资源太好了,里面不知道被放养了多少锦鲤,除了他家老爷子就没人在这钓鱼。
这片森林公园是洛尔生物科技公司出资建造的,说是用作生态,实则除了大,便与其他城市公园没啥区别,并且这里是禁止外人进入的,由于一些原因,除了自家的老爷子外便没人能摸进这里钓鱼,毕竟其他人被发现闯入这里,最直接的后果便是扭送治安所。
而他家老爷子被发现最多被说上几句,原因也很简单,诺尔生物科技公司就是他父母以前工作的地方,伊凡和外公居住的别墅就是这家企业分配给员工的住房。
伊凡听外公提起过自己的父母好像有一些了不得的发明,这些知识产权本来会被伊凡继承,但因为某些原因,他父母欠下了巨额债务,不得已之下这些知识产权都归了洛尔公司所有,但他们也没把事情做绝。
至少伊凡和外公居住的别墅没有被公司收回,并且水电网费全免,享有和公司员工相等的生活补助,小区内的超市售卖的东西也比外面便宜很多。
算是一些微末的人情吧,这么多年过去伊凡也看开了,在他眼里,自家老爷子大概也是通过钓他们家鱼的方式来宣泄内心的不满,不过话又说回来,这片湖中的锦鲤可真是一等一的鲜美,也不知道洛尔公司是怎么培育出来的。
坐着和外公闲聊了一会,夜色逐渐笼罩整片天空,但皓月皎洁,将林间和湖面照得透亮,伊凡打着手电在林间漫步着。
少有的雅兴让他坐在了一块怪石上,看着被松树遮掩了一部分的明月,他想起了一首形容此景的诗词,轻声地朗诵起了“松间明月长如此,君再游兮复何时?”,温和清晰的声音传递出去了很远,忽然,伊凡的耳畔突兀地响起了“精粹点+0.0003”的声音。
那声音密密麻麻,如夏日荷塘的蛙鸣一般响成了一片,伊凡瞪大了眼睛,他直愣愣地盯着湖面,通过天赋的感知,伊凡好像看见了难以计数的未知存在潜伏在湖面底部,惊惧之下,伊凡试着中断精粹点的汲取。
精粹点获得的提示不再响起,但伊凡不敢有丝毫怠慢,他先是装备上了“癫狂之人”一个大跳越过了数十米的距离,几个纵跃便来到了外公身边招呼着他赶快离开,随后拨通了列缺的电话,简单交待了目前自己遭遇的异常,列缺闻言在问清楚伊凡目前所在位置的坐标后,连忙使用了“传送术”将空间折叠,披着一身亮银甲胄从主城区的家里走了过来。
当他看清楚周遭的环境后,眼中的凝重先是变为了惊愕,随即又转为了无奈与苦笑,他解除了自己的装备卡示意不用紧张,伊凡看着这位银发男人穿着的可爱睡衣面色略显古怪,随后听到列缺开口询问起他为什么能进到这里时,便将自己父母的情况简单地说明了一下。
列缺闻言,脸上的无奈与苦笑又重新变回了惊愕,随即他掏出手机像是在查找什么资料,等他再三确认后,一脸凝重地盯着伊凡。
他沉吟了片刻,低声询问道:
“你想不想知道关于你父母的一些事情?”
伊凡见列缺这副表情心道“天底下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吧”,也不知是不是伊凡的错觉,他竟从列缺的话语听出了一丝敬畏,念及此处,伊凡点了点头,等待着列缺的下文。
而列缺见此,先是沉默了片刻,他看向伊凡斟酌着用词,随即神情严肃地说道:“这些事情的保密等级很高,你与你父母的真正联系被许多虚假信息给掩盖,如果不是听你亲口提起,我很难相信你和我们的组织还有着这样一层关系。”
“关于你父母的信息,它们涉及到的东西有些复杂,我能够告诉你的是,你的父母是我们组织的重要成员,而洛尔公司则是我们组织的支柱产业之一,如果你想知道更多……”
列缺顿了顿,用他那一双深邃的眸子意味深长地盯着伊凡,“那至少也得先加入我们。”
等到列缺的话语落下,伊凡点头答应了列缺的请求,他并非是脑门一热冲动之下做出了选择,早在列缺第一次提出邀请时,伊凡就有想过加入这个隐秘的组织,但一种面对未知时产生的恐惧阻碍了他,让他难以做出抉择。
而如今听列缺说起,他的父母居然也是这个组织的成员,伊凡已经没了再拒绝的理由,见伊凡接受了邀请,列缺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找地方坐下。
随即盯着湖面倒映的明月,说起了和他父母有关的隐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