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被流放的地方,离元位面挺远的,也不是翎的部族所在的附近。从没来过这里,人生地不熟,不知此处情况,也就更不知往何方去。
见不到活人,问不到路,了解不到此处的信息,就只能自己在位面间流浪,不敢轻易做下选择。翎唯一能肯定的,就是这里一定在伊元的境内,但更多的无从得知。
不管是用怎样的传送方法,都有一个必要的前提,知道双方的坐标位置,也可以只知道目的地的。
但所有的坐标其实都不唯一,单看你选定的原点是哪一个,而神魔时代对于个位面、星界的坐标定位,一般以主位面为原点。后来为了有一个统一的标准,就以元位面为原点,做了一个所有位面坐标的定位,这也是后来用得最多的一个定位。
所以必须得了解此地位于何方,不然在这茫茫宇宙,真的会不知该往何方去,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你也不知道你的选择,是离目的地更远还是更近。
一开始一直没有见到星界和生灵,翎还是以为这个位面本就人烟稀少,所以才会久不见人烟。或者这本就是一个,没有生灵的荒芜位面,但这个猜测却被翎否定了,甚至一开始都没往这方面想,因为伊元国境内,是没有荒芜位面的。
其实整个神魔时代里,都是没有任何一个,真正的荒芜位面的。顶多有刚出现不久的位面,是什么也没有的,但是也很少很少。
在翎所在的那个时代,伊元由盛转衰,开始大小战争不断的时候,已知的刚出生时,是荒芜位面的,尚不及一手之数。甚至这不及一手之数,还有些是误报所造成的。
直到游荡很久之后,翎才渐渐发现了些端倪,这时她已走到此方宇宙,已有空间的尽头。如此遥远的距离,什么也没有,再结合路上所见,终于想到了什么。
可这个想法翎其实也不太愿意相信,因为神魔时代,曾经发生的战争再残酷,也没有这样打的,什么也没留下。
直到走过好几个附近的位面,才不得不信了,她再倒霉也到不了,走过如此多的位面和路程,却一个活物都见不到的程度。
后来好不容易遇到了活人,知道了那时所处的地方,打算回故乡看一看。打算回去其实也是存了个侥幸,或许还有活着的族人呢。
确实有,而且刚回去翎就见到了,但他们全都衣衫褴褛,形容消瘦且憔悴。而且皆如惊弓之鸟,声起人惊且惧。
初见时都以为认错了,后来相认,得知族人们是从王城逃出,躲避战争的。他们突然被转移到元位面之外,先是茫然,见除族人外并无看守后,又是一喜,商量之后召集族人,赶紧跑了。之所以来到这里,是打算先回一趟族地,看看情况再说。
他们还说现在的伊元,遍地都是战火,王早就不在王城,而去往前线督战去了,而且在大量的征兵。但由于他们也是刑徒,更多的更想详细的消息,他们却也不清楚了,就是现在的所说的消息,大部分也是逃亡路上得到的。
此时的翎其实还有些不太敢相信,在她的记忆里伊元是强盛的,相对来说也安宁的,在翎织一族没有遭此劫之前,她的梦想也是做伊元王的御用织工。
后来纵然遭了劫难,她虽想让王和害她一族的人,付出代价。可却也没想过,伊元会走到如今的局面,战火遍地,纷乱四起,这简直难以置信。可到了现在,其实也没多少人真的觉得,伊元会走向灭亡,只是要花一点时间罢了。
族人要避难,很快就会离开,他们让翎和他们一起走,但是翎最后拒绝了。复仇的种子在心中成长,早已根深蒂固了,如今正是个机会,她不愿错过。
族人也劝过,只是劝不动,最后也只能担忧着离开了。至此以后翎就再没见过族人们了,也没再收过族人的消息。
不是族人不敢同她联系,而是战争的发展,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翎一开始也觉得,不过是要花些时间的小动乱,直到她前往元位面,却进不去。整个元位面的空间,都被封印了,这一刻她的心中才有了,那么一丝的说不清的恐惧出现。
到后面她卷入战争之中,开始对付伊元的王庭、贵族,渐渐成了一个叛国弃家之人。
……
思绪渐渐飘远又收回,从过去到现在,往事历历在目。千万年往事一回首,记忆犹新,如在昨日。
不知怎的想到了这些不愿遗忘,却也不愿想起的事情,此时的翎早已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显得愈发沉默起来。
“呵”
突来的一声轻笑,打破了宁静,也惊醒了沉思中的易。刚回过神来的易,显得茫然又警觉。
他茫然的看向翎,只见翎的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嘲弄浅笑,轻微的摇着头。但也仅此而已,翎什么也没说,甚至都没注意到易的举动,然后便又沉默了下去,陷在自己的思绪中。
面对这情况,易也不好问些什么,而且他也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也不好去打扰翎,所以只茫然的看了翎几眼,便收回视线继续工作了。
深渊如今的事务,大多堆在他的身上,一个人管理着深渊大大小小的事情。也就永生族的人在深渊帮忙,但他们也有自己的事情,能做的也很有限。
所以大部分的事情,还是压在了易一个人的身上。每日连轴转,歇的时间都没有,要不是神,早就扛不住了。
……
“易”
“我们,好像落伍了。”
“什么?”
易正工作着,突然听见了沉重却轻且细的声音,像风中的呢喃,几不可闻。问声易便抬头看向声源处,只见翎还是先前的姿势,完全没有改变,此时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却在看着他。
没头没尾的话让易很疑惑,加上他也确实不确定,这话是否是向他说的,也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便没有马上回答。等看见翎正看着他,大概明白话是对他说的,便开了口,不过话却是疑问而非回答。
“易——”翎的声音依旧沉重却轻且细,带着许多易看不透的情绪,但这次易却听清楚了。
“怎么了”听是听清楚了,但却没有等到下文,易便只好开口询问。
“我们是不是,离世界和生灵很远。”翎再开口,却先前的话不同了。
“嗯?自然。”易很不解,这是很明显的事。
“可是为什么呢?我们也曾生活在这个世界,离生灵很近。为什么现在却感觉,如此遥远且陌生呢。”翎的声音沉重又带着不解,像真的在疑惑。
“?或许是因为我们现在,在深渊生活,而深渊与他们很远罢。”这个问题其实没有什么意义,易虽然回答了,却很敷衍。
“可我们也会出去,且大多常年在外,完成着任务,为什么感觉离得,还是那么远,而且似乎越来越远?”
“或许,是因为任务,没有时间接触吧。”
“呵呵——”闻言翎却是笑了,她摇着着头笑出了声,也不知在笑些什么,但却没停下,只是继续问。
“那,易,你觉得,我们现在是在做什么?”
“嗯…完成大道的任务?”这给易整得,有点儿不自信了,回答也就不自觉的带上了不确定。
“完成大道的任务?”
“…难道不是?那…是什么?”
“嗤——,或许吧,怎么不是呢?”
“?”这确实把易搞蒙了,他好像不太明白,翎在说些什么。翎却不在意他的不解,只是继续开口,这回却问到了神侍的问题。
“诛…诛神之战,好像,是这个名字吧,嗯,是了。”翎似乎有些不确定的自言自语道。
“诛神之战的时候,天外天的神侍们,完全没有献祭的必要,他们为什么要献祭?”
“弥补战争的损伤?”易仍然给出了一个很不确定的回答。
“哈哈哈……”翎闻言毫不客气的嘲笑,之后的话,语气中,却带上了几分凌厉之色,而且毫不客气。
“易,你看看你在说些什么屁话。你,我深渊所有的人,包括所有还在的古老存在,哪一个不知道,神侍的献祭几乎没有意义,他们献祭带来的作用,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他们可以饶恕新神,因为他们活着的意义,比死去的大。可神侍们也是阿,他们活着远比死去有价值,神侍们自己也并非不知道。可是他们明知道,却还是选择了献祭,而且深渊的众人,对此的态度都是闭口不言。这之中,同样也包括你我在内。”
“阿?你不会要说你不知道吧?”翎语气很不好,而且越发凌厉且嘲讽,到了这里就是明晃晃的,在阴阳怪气了。
“知道”易倒是没有回答不知道。
“那你搁我这儿装什么傻?”
“你既然都知道且清楚,为何还要来问我呢,这不多此一举吗?”易对此很不在意,而且有些情绪,你都知道问我干什么。
“看看你怎么说罢了。”翎语气一下就平和了下来。
“你看,事实证明,你不就装傻吗。”
“……”闻言易倒是有些无言以对,最后只能投降的问道:“好了好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易呀,你说我们又能比献祭的神侍们,好得了多少呢?”
这一次易沉默了,没有再开口,翎只是摇摇头,她并没有要易给出什么回答,易的反应也在她的意料之内。所以只是短暂的停顿后,翎便接着开了口。
“和他们比,我们也好不了多少,甚至可以说,我们和他们没什么差别。”
“来到深渊后,我们认识到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后,便开始自我的封闭和圈禁。在一开始时,我们留在深渊,甚至不肯踏出一步。哪怕我们到时禁制早已没有,创世神也早已不存,我们依然不肯走出深渊去,或者说不敢?”
“呵,说来可笑,堂堂‘神’居然不敢踏出深渊去看看。我们自诩为神,生灵尊我们为神,可我们居然连看看我们自主,造成的破坏和伤害的勇气都没有。”
“呵呵……反倒是神侍们,最先背负起了这份,几乎不属于他们的责任。修建赎罪塔,修复残破的世界,护佑仅有的生灵。可那时候的我们在做什么,我们踏出深渊看看的勇气都没有。这样看来,我们还不如他们。”
说到这些的时候,翎的语气嘲讽、沉重同样也悲伤,她的情绪浓烈而复杂。而这些情绪因为过去,也因为现在。而易只是沉默的听着,不发一言。
“后来我们终于有踏出深渊,面对错误的勇气了,开始做着和神侍们一样的事。可是我们依旧有意无意的,在保持着和,位面、世界以及生灵们的距离。我们将自己封闭起来,行走世间修复位面、世界,教化、护佑着生灵,却又拉开距离,不敢接近。”
“除了任务之外的事,我们什么也不会去过问、留心,来去皆匆匆。就这样,我们与外界的联系,对外界的了解越来越少。我们和外界也就越来越远,直到对外界一无所知。”
“诛神之战难道只是神侍们,没有注意到吗,我们也不知道啊。”
“还有我们来到深渊后,那么多的人,那么长的时间,为什么只有死亡而无新生呢?是深渊不能生?还是创世神不允许我们生?”
“自然都不是,不过是我们自己不愿意生罢了。因为罪责的自我束缚、惩罚,以及不该留存于世间的血脉,为什么要延续下去,留下来呢。”
“翎”
“嗯?”
“别说了”听到这里,一直沉默不语的易,却开了口,阻止翎继续说下去。
“易,你居然还在逃避,你们一族曾经可是战士,以直面一切的勇气的为荣,现在你在做什么?”
“易,逃避永远解决不了问题。”
“神侍们为自己戴上,实际存在的沉重枷锁和束缚,分裂姓名,以此来自我约束和惩罚自己。而我们既没有戴上镣铐的勇气,也没有放下的勇气。就这样浑浑噩噩的,粉饰着太平的假象,假象背后却是自我愧疚下的轻生。”
“作为罪人,不管是我们还是神侍、魔侍,都没有一死了之,放下不管的勇气。可沉重的自我愧疚确实压垮了我们,我们渴望死亡,渴望有意义、有正当理由的死亡,以获得自我的安慰,而放心去死。神侍们等到了,所以决绝的选择了献祭,好像做了和创世神一样的事,就足以安慰我们。看,我们的死是有意义的,我们赎罪,我们为世界为众生而死。”
“可是这些说到底,也不过是自我安慰的逃避罢了。我们不在乎自己的生命,但我们也不敢去死,我们日复一日的做着修复世界的任务,而这个任务,也快结束了。到时候又有什么东西可以再来支撑我们,让我们敢于踏出深渊,去接触世界?”
“没有的,我们不知道何去何从,幸而这个时候大道来了,给了我们选择,新的任务,我们自然就接下来了。自然有我们信仰创世神的原因,但更多的是活着的动力和方向,以及那个灾难中的机会。”
“易,我们真的要这样逃避下去吗,这是唯一的机会了。认真回答我,易,我们现在到底是为了什么在做这些?”
易显得很沉默,也没有开口,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回答的翎,只好再次开口。
“易,不要再逃避了,我们不是为了大道在做这些,你到底为了什么在坚持?”
“唉——”一声长叹,易像放下了什么,整个人都垮了下来了。
“为了……深渊的未来,为了我们自己,为了启。我真的已经受够了,我们的未来微不足道,可是启本不该如此,他无需担负这些,是我将他带到了深渊。深渊已经从异乡变成故乡了,而且它是创世神最后开创的地方,我不可能看着这里走向灭亡。”
神魔之乱结束后,深渊的灵魂来的就越来越少,而消散的越来越来越多。在新神飞升后,深渊就再也没有迎来过新的灵魂,深渊的存在们越来越少了,等神魔和魔侍们死去后,深渊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况且还有启,他长在深渊,对他来说深渊就是家,他不会离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