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菁莫名其妙的病了,又莫名其妙的好了。
早上还高烧不退昏迷不醒,下午就活蹦乱跳的连吃三碗豆腐脑。
拓跋菁擦了擦嘴,问道:“你们夏人都像你一样聪明吗?”
诸葛飞想了想,说道:“其实像我这么聪明的夏人,也没多少。”
“像你一样脸皮厚的夏人,肯定也没多少。”
拓跋菁瞥了他一眼,拿起桌上的长刀,在院子里劈砍起来。
她穿着赵曼柔的衣服,头发也不像以前一样梳成小辫,而是梳成流苏髻,头顶还插着一把金步摇,十足的夏人女子打扮。
当然,她出自草原,看上去还是颇具异域风情,穿着夏人的装扮,看上去反倒有些别致。
诸葛飞站在门口,看了她一会儿,看的并不是她的美貌,而是她的刀法。
她甩起鞭子来有模有样的,但刀法实在是不堪入目,破绽百出,要么是她没有好好学,要么就是教她的师父根本就是个半吊子。
连诸葛飞都能看出她刀法中的破绽,足见她的刀法到底有多烂。
为了确认自己的猜测,他看向一旁的孙屠夫,问道:“老孙,你觉得她的刀法怎么样?”
孙屠夫正在喝酒,闻言头也没抬,说道:“我不懂刀法。”
???
说起来诸葛飞好像也没有见过他正儿八经的使过刀,唯一一次见他出手,就是当初雨街对阵曹府那位蓑衣老伯,可是那一刀太快,又因为下雨,他没看的太清楚,不过想来比自己那套无坚不摧的刀法应该高级有逼格吧。
老乞丐说过一句话,越是高手,就越不会追求花俏复杂的招式,就像自己的那套横竖两刀斩,横切竖砍侠叽霸劈,威力大不大谁挨上谁知道。
不过,凡事都有个过程,哪怕是老孙现在已经达到了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的境界,但也不会是一蹴而就,他说不懂刀法,诸葛飞一点儿都不信。
孙屠夫喝了口酒,抬头看了看,说道:“她也不懂刀法。”
拓跋菁的耳朵还挺灵的,闻言走过来,看着孙屠夫,问道:“你说我不懂刀法,你懂吗?”
孙屠夫继续喝酒,并未搭理她。
拓跋菁握紧了手里的刀,问道:“你敢和我比刀吗?”
孙屠夫抬起右手,随意的做了一个挥刀的动作。
这一瞬间,诸葛飞只觉得浑身寒毛直竖,额头瞬间就冒出了冷汗。
哐当。
拓跋菁目露惊恐,手中的长刀掉在地上,就在刚才,她仿佛觉得,对面那人挥的不是手,而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刀。
她的后背瞬间就被冷汗湿透,脸色苍白,双腿发软,迈不开步子。
孙屠夫摇了摇头酒坛,转身离开。
噗通。
拓跋菁终于瘫倒在地上。
诸葛飞将她扶起来,向她的房间走去的时候,语重心长的说道:“强中更有强中手,一山更比一山高,不要遇到谁就想和谁比武,连我都打不过,如果遇到一位脾气不好的,你现在怕是已经躺下了......”
拓跋菁和赵灵燕有一点很像,但不同的是,赵灵燕和自己一样懂得苟,她只会找自己能打得过的人欺负,草原上的小蛮妞则有些莽撞,这种性格以后是要吃大亏的。
不过,老孙的实力,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想要仅凭气势就让小蛮妞腿软,不知道他这辈子还有没有可能做到。
既然她的身体好些了,也就没有必要再耽搁下去了。
第二天一早,使团便再次启程。
大病过一次之后,拓跋菁总算没有再整天大喊着要杀他,而这段时间,她身上发生的改变,也不止于此。
花了几天的时间,她终于学会了使用筷子,如果仅从外表和行为来看,已经看不出她是草原女子了。
使团在进入燕国十天之后,便由陆路转为沧澜支流水路,但只行了两天,则再次转为陆路。
夏国是有熟悉水性的军队,但禁军们常年都在皇宫,习惯不了水路的颠簸,大部分人都晕船,吐得昏天黑地。
赵曼柔和拓跋菁也好不到哪里去,就连诸葛飞都有些难受,只好下令登岸。
两天尚且如此,若是再多上几天,使团上下,怕是都要被折腾的只剩半条命了。
如此一来,时间上自然就要比预计的迟上几天。
六月初一,自离开夏国已有整整三个月,燕国某州的密林之中,马化云从马上跳下来,走到诸葛飞跟前,说道:“诸葛大人,明天中午,我们就能到燕国京都了。”
诸葛飞亦是长松了口气,上辈子好像都没有赶过这么长的路,这一段旅程,终于要结束了。
咻!
他话音刚落,忽有一道破风声传来,一根箭矢从林中射出,钉在了前方的一刻树上。
马化云面色一变,大声道:“戒备!”
众多禁卫皆是兵器出鞘。
一人将钉在树上的箭矢拔出,说道:“大人,这里有一张布片,布上有字。”
诸葛飞挥了挥手,说道:“拿过来看看。”
他接过布片,目光投上去。
“姓诸的,北方,三里外,你亲自带人来换你们的副使。”
马化云看了看,说道:“我带领一百禁卫过去,把左大人换回来。”
诸葛飞摇了摇头,说道:“他们指定让我去,一百人...太多了,我带八十人就行,万一他们声东击西,调虎离山,这边也好应付。”
他将那布片收起来,走到前方的一辆马车里,敲了敲车厢,拓跋菁的脑袋从里面探出来,问道:“这么快就吃饭了吗?”
“走了。”
诸葛飞看了看她,说道:“你们的人来接你了。”
“这么快?”
拓跋菁脸上先是露出惊喜之色,然后又有些犹豫,问道:“能不能吃完饭再走?”
诸葛飞让她吃了三碗豆腐脑,又带了十个包子,这才带上岳老六和八十禁卫前往北方三里外。
三里的距离并不长,转瞬即到。
前方开阔的空地上,出现了十余道身影。
“师父!”拓跋菁大叫了一声,就飞快的跑了过去。
身后的禁卫正要阻拦,诸葛飞挥了挥手,几名禁卫便停下脚步,任由她跑过去。
对面的人群中,有数人迎上去,面色激动,叽里呱啦的和她说着什么,拓跋菁也叽里呱啦的回了几句。
她说的大概应该可能是“我没事”“不用担心”之类的,其他的诸葛飞就听不懂了。
这一个月的时间里,诸葛飞偶尔也会教她一些夏语更深层次的用法,她也会教诸葛飞一些简单的草原话。
一名汉子看着拓跋菁,喃喃道:“公主,你和以前好像不一样了。”
拓跋菁看着他,问道:“哪里不一样?”
那汉子挠了挠头,说道:“好像......,比以前胖了。”
草原话“胖”怎么说诸葛飞刚好是懂的,前两天他便无意中发现,在这一个月时间里,小蛮妞似乎比以前胖了不少,这也正常,以她一天吃三顿,一顿吃三碗的饭量,又整天窝在马车里不运动,不胖才怪。
当然,她的身体本来就属于偏瘦的,现在只不过是看起来更丰润了一些,严格来说,并不算是胖。
拓跋菁抓着那汉子就是一顿猛揍,诸葛飞上前两步,看着那中年女子,问道:“左大人呢?”
中年女子看了看身后,说道:“把人给他。”
两人从他身后走出,将一道人影推出来,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大声道:“过去!”
诸葛飞看着眼前衣衫褴褛,头发凌乱,满脸污垢,比他见过最邋遢的乞丐穿的还要破烂的人,诧异问道:“你是......左大人?”
左文堂低头看了看自己,又抬头看了看对面那一身绫罗,头戴珠玉,满面光彩的草原女子,想到这一路上的遭遇,心中的酸楚再也忍不住,忍不住痛哭出声,涕泗横流......
闻者动容,见者同凄啊!
......
“没胖,没胖......”
那汉子被拓跋菁在脑袋上敲了几下,捂着脑袋,说道:“他们,没有亏待公主。”
拓跋菁又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说道:“这里不能用亏待,应该用虐待。”
那汉子护着脑袋,说道:“公主,衣服,好看。”
中年女子目光望向她,说道:“走吧。”
“走吧。”
拓跋菁点了点头,走了两步又停下,目光有些留恋,这一个月,虽然她是人质的身份,但却有好东西吃,有漂亮衣服穿,只要遇到城池,就能舒舒服服的洗个澡,甚至让她觉得,做一个夏人女子,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离开之后,那些好吃的好看的衣服就再也没有了。
她紧了紧背上的大包袱,里面有她这一个月来积攒下来的漂亮衣服和闪闪发亮的首饰,虽说都是别人穿过的用过的,但她还是喜欢的要命。
他忽然转过头,看着诸葛飞,说道:“下次再见,我一定不会再输给你,到时候,小心你的屁股!”
说罢,她便转身跟着中年女子一行人离开,再也不回头。
拓跋菁的威胁诸葛飞完全不放在心上,他有自信,她和自己的差距,就像他自己和孙屠夫的差距一样,这辈子是难再追上了,下次再见,谁的屁股需要小心还不一定。
他看了看身旁的两名护卫,说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扶左大人回去?”
送婚副使左文堂的归来,让整个团队的气氛都高涨起来。
为了将士们的安全,甘愿以身犯险,当做人质被敌人带走,受尽虐待和凌辱,这是何等的大义!
一名官员看着左文堂,气愤道:“那些草原蛮子简直太丧心病狂了,看看左大人都被折磨成什么样子了!”
“左大人,你瘦了啊。”
诸葛飞看着左文堂,摇了摇头,说道:“要是早知道他们居然会这么对你,我就好好教训教训她们的人质了,替你报仇。”
左文堂已经不在乎同为人质,待遇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事情了,伸出衣袖抹了抹鼻涕,回头说道:“诸位大人可否先出去,本官有重要的事情要和诸葛大人禀报。”
众人闻言,以为左文堂掌握了对方的什么机密情报,纷纷退下。
诸葛飞帮左文堂倒了一杯茶水,说道:“左大人,有什么事情,慢慢说,不着急的。”
左文堂端起茶杯又放下,忽然站直身体,九十度的躬下身,说道:“诸葛大人,以前是下官不对,一个月之前,其实下官一路之上都想要对诸葛大人不利,回去向靖王邀功......”
他一巴掌抽在自己的脸上,说道:“是下官鬼迷了心窍,是下官该死,诸葛大人您大人大量,还请原谅下官!”
诸葛飞看着他一巴掌一巴掌抽在自己的脸上,诧异道:“左大人这是干什么......”
左文堂抬起头,坚定的说道:“这一路上,下官想了很多,对下官之前的想法深深的感到忏悔,从此以后,下官便唯诸葛大人马首是瞻,还请诸葛大人原谅下官之前所犯下的错事......”
诸葛飞还以为左文堂受尽苦难之后,回来会对他大加指责,将事情闹大,却怎么都没想到,他居然来了这么一招,他可一点儿都没有准备啊。
他看着左文堂,他难道是想要卧薪尝胆假意投靠自己,实际上是在他这里做卧底,窃取重要情报?
“大人,此行靖王给下官的任务,便是无论如何都要阻止瑞王求娶飞华公主,如果有机会的话,还要在路上除掉您......,好在下官幡然醒悟,愿意归于诸葛大人麾下。”
左文堂看着他,信誓旦旦的说道:“下官向天发誓,若有一句假话,便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这句誓言的确是很严重了,虽然还不能立刻信任他,但也可以留下来考察考察,诸葛飞看着他,笑道:“左大人言重了,同为使臣,我等应该互助互爱......”
左文堂忽然双膝跪下,说道:“下官已决议归顺诸葛大人,诸葛大人指东,下官便绝不往西!”
他抬头看着诸葛飞,目光灼灼,极具诚意。
这一路上,他惨遭虐待,受尽苦楚,确实想了很多。
只不过,他想的非常明白的是,和诸葛飞为敌,是不可能有好下场的,这一次他能保住性命,到了燕国都城之后呢,回程呢?
此行的路途还没有一半,他就已经沦落到如此凄惨的境地,如果被诸葛飞记在心里,他焉能有命回到夏国京都?
是靖王的任务重要,还是自己的小命重要,这是一个根本不用考虑的问题。
连曹家,连靖王都斗不过的男人,他左文堂当初是如何被鬼迷了心窍,才产生了自己可以和他斗上一斗的错觉!
诸葛飞看着左文堂,缓缓问道:“左大人是认真的吗?”
左文堂拱手道:“句句发自肺腑。”
诸葛飞将他扶起来,笑道:“左大人这一路辛苦了,还是先回去休息休息吧。”
见诸葛飞扶起他,左文堂心中终于松了口气,忙道:“大人以后若是有什么驱使,左文堂万死不辞。”
心中一颗巨石放下之后,他整个人都轻松下来,觉得一阵口干舌燥,端起刚才的茶杯,正要喝下去。
“左大人,且慢。”
诸葛飞叫住了他,将那一杯茶水倾覆,重新取了一只茶杯,倒满茶,递给他,说道:“刚才那杯已经凉了,左大人还是喝这一杯吧。”
左文堂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茶杯,手掌微微颤抖......
“还是诸葛大人想的周到。”他将之放下,接过诸葛飞重新递过来的茶水,眼中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内心却是激动不已,还好自己机智睿智再加明智啊!
诸葛飞心里确是在想,我就是给你换一杯热茶,至于如此激动吗!
诸葛飞走出账外,马化云走过来,问道:“左大人没什么事吧?”
“左大人这一路辛苦了。”
诸葛飞叹了口气,说道:“让他好好休息休息吧。”
马化云看了看他,说道:“左大人被俘,到底是我们的疏忽,等到回了京都,诸葛大人尽可将一切疏忽都推给我。”
上一次若不是诸葛飞周密的部署,说不定公主已经被她们劫了去,他的部下也会损失惨重,若是出现了那种最糟的情况,他作为负责安全的副使,定会受到最严重的惩罚。
即便如此,副使被掳走,也是一个推脱不掉的罪责,若是左文堂回京上禀,作为主官的诸葛飞难辞其咎。
诸葛飞目光望向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放心吧,左大人深明大义,能够理解我们的。”
他望着前方,说道:“让所有人都打起精神,明日就要到燕国都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