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一个抱屈的小孩子和一个乐观的我

1.一个抱屈的小孩子

当一个小孩子的笔掉在地上，另一个小孩捡去，他明知道这是谁的笔，却不直接交还给失主，而非得要交给老师去领功请赏。这就是我们孩子所受的道德教育。

当丢了笔的那个小孩子要索回他的笔的时候，于是争执就起来了，捡到笔的小孩子执意要去做好事体验受老师夸奖的快乐，并且积攒“好孩子”积分。气愤的小孩子就去追打拿了他笔的小孩子。于是老师把笔没收了，并且批评追逐同学的小孩子是个坏脾气的孩子，然后还投诉到他的家长那里去了。这个受了气的小孩子回家还得挨妈妈一顿痛批，因为他恶行累累，给她妈妈丢了脸。他无处述说，他无法述说。这就是这个小孩子所受到的责难。

他无处述说，他也不知道该怎样述说，他像一张白纸，见识短浅，言语匮乏，只能任凭大人责难。大人说，他需要反躬自省。为什么别人家的孩子那么乖巧，只有你爱找这样的麻烦呢？为什么别的小孩那么乖巧，那么听老师的话，这是多简单的事情啊，你就是做不到。所以你真是一个难搞的麻烦的不省心的小孩子啊。

照各位大人所说，假如这个小孩子侥幸能长大，那么他长大后，如果有人要欺辱于他，他得学会忍着，不忍的话，他可能被更严厉地惩处，不光彩地受罚，但这也是他活该。在这个场景里，他的对面就是世界潮流，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你为什么要跟世界潮流对着干呢？你是傻子么。

所以呢，这就很公平。

现在，好吧，他们的做法合理了很多，对这种难缠的小人物，不会直接生硬地对付他了。他们看到这种生了锈的死硬的钉子，就会绕过去，或者把他围起来，孤立他，让他自生自灭。

但是，可是，小孩子还是想不通，为什么原本正确的道理会变。

大人说，世界还需要进步，也在进步着，而且从未有过停止呢。个人的成长，得跟社会的潮流保持一致才好。

所有的一切都在进步着，不进步肯定是不行的。但是这个小孩子总感觉不舒服，感觉被推搡着，感觉被挤压着，感觉被一条绳子牵着拽着往前走。总感觉自己像一条总想往路边灌木丛里窜一下看看有什么好玩的新鲜玩意的小狗，却又总是被绳子生生地拽开，总也无缘探察那幽暗的神秘的好玩的灌木丛啊。

大人说，我们当前有更要紧的事情啊，哪有时间去给你不务正业。呵呵呵。无所谓，我们都习惯了。

慢慢地，他们连对话都不能有了，因为要说的话，都已经变成了哑口无言了。于是他们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只能道路以目。

当然，他们并没有被缝上嘴，束缚住手脚，他们可以唱赞美诗，可以热烈鼓掌，可以投支持票，可以做一切被引导的鼓励的跟正确的方向和主要的潮流有关的事情。

啊，你不能说世界潮流是不好的啊。那是昧良心的事。小孩子想，可是大江大河都不拒细流啊，为什么大人不让我有点别的想法说点别的话呢？为什么小狗不能钻一钻灌木丛呢？

在某一部剧里，当看到土著女孩被迫着去高等人的所谓神圣之所学习高等人的语言和行为礼仪的时候，被迫着放弃自己的原有的东西的时候，当他们被欺辱被消灭而只能做微不足道的反抗和哭诉的时候，这个小孩子感同身受，他很愤怒。他曾经以为这种愤怒是正义感所致，细想并不全是，这有时候也可能只是怯懦的人悲哀自怜兔死狐悲的一种表现而已，他只敢在评论影视剧的时候流露出的卑微的情绪。

2.一个乐观的我

早上起来，一看表，时间来不及啦，赶紧穿衣裳。可是怎么都找不到合适的衣服，只好套了个军大衣出门，走着走着，觉得走太慢，得跑，一跑才发现，原来我穿着拖鞋就出了门，跑不快呀。拖鞋就拖鞋吧。等车的时候，我看到指甲都长到一寸长了，就想掏出包里的指甲钳剪剪指甲，一拿包才发现，我背的不是上班用的包，竟然是买菜用的无纺布购物袋。我想这太扯淡了，我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没有包就没有乘车卡，难道要跑十几公里去上班吗？急得我，一下子就醒了。我很庆幸，原来我还在床上躺着。可是一看表，上班时间已经到了，无论如何今天都会扣钱，一想到我瘪到已经前胸贴后背的钱包又要受伤，我一点也不感觉庆幸了。还不如背着购物袋披着大衣趿拉着拖鞋去上班呢。

对了，这是我在从厕所到办公室的路上胡思乱想的，我从没做过该梦。那是一直活在我脑袋里，可以随时随地出现的一个好玩的小人物，他大概是一个活泼的小丑，能在一瞬间从一种性格转换到另一种完全不同的性格，从一个角色切换到另一个角色，从一个故事切换到另一个故事，可以自己审判自己，自己殴打自己，自己作践自己，自己拯救自己，自己安慰自己，自己逗笑自己，在我有时间的时候，他们之间可以进行一些合理的对话和表演。或者，这叫做白日梦。对，可以确定了，这就是白日做梦！

真实的我，是理性的我，也是会算计的我。如果迟到了，会立刻决定今天给自己放个假，到一个我很想溜达的地方溜达一下。最好是去一个不被人关注的阴暗的角落里，某条跟老鼠洞一样潮湿、狭窄、幽暗、曲折回环的小巷子里，去搜集一下那里有什么让我感觉或刺激或肮脏或隐秘或可笑或无聊或平凡或温馨的人间事情发生。

我这一番言语原先其实是为了哗众取宠，博人一笑，引发一个小讨论，比如有人说经常梦到上班迟到、考试找不到考场、迷路、丢钱、丢手机之类的。

我对这些讨论进行了一番分析之后，得出了几个很有道理的总结，并由此推理出我的真实性格：

1.人的本性，经常是关心则乱。一般来说，悲观的人，怕啥梦到啥。乐观的人，缺啥梦到啥。

2.我经常梦到我是个老板，一言不合就拿钱往不听我话的人脸上砸。

3.醒来后，我就希望我是那个不听话的人，有人会很体贴地拿钱把我砸到听话。

4.最后，真的，我发现我实在是一个很乐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