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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钿事体’勿谈”
爷爷健在时给我说起过,我大姑姑和我大姑父成家后,由于小日子过得很是艰难,有了三个小孩后更是穷得“眼睛也睁不开”了。我大姑父的脾气有点暴,时常和大姑姑争吵,甚至到了非离不可的“地步”。关键时刻,靠我爷爷他老人家亲自登门劝说,才保住了这段婚姻、保住了这个家。后来,我大姑父离开新场金建农村,独自来到新场镇老街,差不多就是洪福桥北面的那个三岔路口,做起了爆米花的小买卖。烧的煤球,不少还是我父亲帮忙提供的呢。自此,大姑姑家的小日子慢慢安稳、顺当、富足了起来。
——“眼睛也睁不开”发音“念睛阿睁勿剋”:本义指疲惫不堪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引申为日子过得非常糟糕、一塌糊涂。
——“地步”:情形、状况、结局等。
——“爆米花”叫“呱米花”。
也许是我这个晚辈的人缘太差了,或是我的家中长辈,爷爷、奶奶、父亲、母亲已不在人世,缺少了他们坚实的依靠,不怕您笑话,我拜了一圈,父亲、母亲家族里所有的伯啊叔啊舅啊姑啊婶啊姨啊,一个“子”都没借到。个别的当面答应的好好的,转过身就再也没有下文了。你说绝不绝吧。
——“晚辈”叫“小辈”、“小长”发音“小涨”等。
——“子”:一分钱或一元钱。一般就指现有的最小的货币单位。
客观的讲,在我们这个不算大的家族里,数我大伯伯家、大姑姑家财力坚挺。我大伯伯家因为大奶奶神一样的存在,我懒得开口。当时的大姑父早已自己开了一家经济效益可观的化工厂,是当地的骨干企业,他的家里也早已“鸟枪换炮”、今非昔比,别墅高耸,花草满园,装修更是富丽堂皇,摆设也高端大气。手头应该有点闲钱吧,借个三万五万的,应该“小菜一碟”、不是个事吧。
对,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把大姑姑家作为我“出征”的第一站、“头一炮”。要是大姑姑、大姑父一高兴,大手一挥,来个“缺多少,拿多少”,那就一步到位,不用再去“骚扰”他人了。想到这,我顿感信心爆棚、神清气爽,仿佛已在“哗哗”数钱了。
1998年元旦过后的第一个星期天,晴空万里,阳光格外充足、温暖。我比往常起得晚一些,不是故意睡过头哦,今天是休息天,大姑姑、大姑父辛苦了一周,好不容易睡个安稳觉,让他们多睡会儿吧,只要在家就好。
——“起得晚一些”叫“起得暗喽喽”发音“起嘞诶喽喽”或“络嘞诶喽喽”、“起得夜喽喽”发音“起得哑喽喽”或“络嘞哑喽喽”等。
——“睡过头”叫“困失法”发音“困涩法”。
我简单吃了些东西,差不多过九点了,才动身笃悠悠从宿舍出发,走向东门车站。一路上,我迈着轻松的步子,心里不停琢磨着,借到十万呢,买房就没问题了,能借到十五万、二十万的话,装修也绰绰有余了,哈哈。
在沪南线“十八里桥”站下车,也才十点半。大姑姑、大姑父该起来了吧。我依然慢腾腾地拐进路北通向大姑姑家的水泥路口,慢腾腾地走向姑姑姑父所在的李家宅。大姑姑家离沪南公路也就七八十米,水泥路左侧第一家,好找。抬眼望去,大姑姑和大姑父正闲来无事地在自家新建的三层豪华大别墅底楼大门口晒着暖阳呢。
我欣喜地快步上前,“‘父父’早”、“‘娘娘’好”的叫得欢。
——“父父”:比父亲年龄大的姑父。
亲身应验了“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的至理名言了。听完我的来意,大姑父瞄了一眼坐在边上一声不吭的大姑姑,回头盯着堆满渴望和期盼的外甥的眼睛,一脸严肃地吐出了六个字,“‘铜钿事体’勿谈!”
——“‘铜钿事体’勿谈”发音“‘洞低私体’勿呆”:涉及钞票的话题不要提起,也就是说,想要谈钱的话就不用谈下去了。
听到大姑父冷冰冰的话,望了望大姑姑无动于衷的漠然表情,我站在洒满温暖阳光的大门前,面部一下僵硬了,尴尬得无以复加、无地自容,全身上下如同坠入了冰河,从头到脚、从外到里的冰冷!
我就是来谈“铜钿”的呀,否则来干啥?心里暗暗埋怨起爷爷父亲他们“走”早了。他们中的任何一个还在世的话,想必大姑姑、大姑父会卖我这个晚辈一个情面的吧。即使心里有多么不乐意,也不会当面回绝得这么干脆、绝情。唉,此一时彼一时啊。直到今天,那时那刻大姑姑的冷眼漠视、大姑父的断然回绝,仍记忆犹新啊。大姑父那句铿锵有力的话语,还会冷不丁地在我耳边响起,怎么也挥之不去。咋办呢,就六个字,好记得很。
我拼命地在已经没有了知觉的脸上挤出笑容,不忘礼数地向两位长辈道了别,转身离去。
我的转身尽管很干脆,心,却像被一团乱麻死死缠绕着,喘不过气来。好一会儿,才深深吐出一口闷气,“嘘——”,开局不顺啊。
还能怎么办呢?我一边垂头丧气、机械地往回移动着脚步,一边给自己打着气,丢掉不切实际的幻想吧。“舔脸作揖,开口乞讨”的借钱之旅啊,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