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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电视机·“流浪”看电视·就等你“嫁”到
上世纪八十年代关于“三大件”之一的“电视机”的一段记忆,至今无法从我的脑海里抹去。
我大伯家有彩色电视机了!我听堂哥堂妹夸耀后,心里“咯噔”一下,那黑白的不就多出来了嘛。
我家因为年年“透支户”,只出不进,为了我母亲看病,又东借西赊,已欠下的债务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还清。电视机,别说彩色的了,就连黑白的,对于我家,那也是个可望不可及的奢侈品啊!
我心里默默幻想着、祈祷着,我们是亲戚,我们都姓“黄”,你家不要了我家要的,送给我家吧。暗地里,痴痴的等啊、等啊。
第二年的春节,我们三兄弟跟随爷爷到我大姑姑家走亲戚。一进大姑姑家的大门,我便在饭厅的显要位置看到了大伯家的那台黑白电视机。我大姑姑的爱人、我的大姑父早不爆“米花”了,已是自家所在的新场金建大队的窑厂厂长了。家境在当地自然算得上殷实,家里也早就有了黑白电视机了,还不止一台。这么着,无非是又多了一台。
——“窑厂”:砖瓦厂。
我当场胸膛有点闷。他家又不缺,还要给?我家买不起,却不给!都是自家人呀,也太另眼相看了吧。
这天中午,大姑姑家为我们一行准备的丰盛菜肴吃在我的嘴里却怎么嚼怎么没味,人也像是掉了魂似的,特别的无精打采。
离开大姑姑家时,我想明白了,一边是亲生女儿、亲兄妹,一边是小叔子、叔伯兄弟,谁近谁远不是明摆着嘛。再说了,我的东西我作主,爱给谁给谁,一点毛病也没有啊。我的心却莫名的发着痛。
就这样,我们三兄弟为了看电视,只好继续四处“流浪”着求爷爷告奶奶。
——“求爷爷告奶奶”,也可以叫“端拜年”发音“堆拔泥”。
这个邻居“爷叔”开恩了,去他家看上几段《姿三四郎》。这是部小日本的武侠连续剧,剧情什么内容都已没了印象,倒是中间反复插播的西铁城广告词“石英技术,誉满全球”,让我依然倒背如流。那个隔壁“娘娘”点头了,进她家门看上几集《霍元甲》。“昏睡百年,国人已渐醒……”激情四射的旋律、振聋发聩的歌词、眼花缭乱的打斗至今令我心潮澎湃。
我还厚着脸皮去母校杨辉中学张林松、汪奕勇等男老师们的宿舍,看中国女排世界杯争冠。“师道尊严”的古训,让我全过程提心吊胆、察言观色着观战,郎平姐姐再精彩的重扣也不敢叫出声,生怕惹老师烦、被“驱逐出境”。事实上呢,全是自己在心里瞎想,帅气的老师们从未有过这样的举动哦。
——“察言观色”叫“见眼生意”发音“机念桑意”、“轧苗头”发音“嘎苗豆”等。
——“瞎想”发音“哈想”,也叫“七想八想”发音“切想掰想”、“有想无想”发音“有想呒想”、“有想八想”发音“有想掰想”等。
心情忐忑地到平日里特别关照、呵护我的班长朱右铭同学家,看“体育世界”里中国健儿的拼搏英姿,看十九岁的“体操王子”李宁在世界杯体操赛上豪取个人单项六金一铜。同学家的“爷叔”“娘娘”好热情啊,不但帮我腾地方、搬坐椅,还捧出很多好吃的招待呢。叔叔阿姨,别来无恙啊!
更小心翼翼地拿了小板凳主动远远地挪到邻居家的墙角根,看春晚马季的“宇宙牌”香烟、张明敏的《我的中国心》……
更多的夜晚,出去兜了一大圈,知道有电视机的人家都已大门紧闭。明明隐隐听到了电视机发出的说话声、音乐声,却始终不敢冒然敲门。最终,只得满脸失望、垂头丧气地返回家蒙头大睡了。
仍然不死心的话,就急匆匆赶到离家更远的有电视机的附近生产队甚至大队部去碰碰运气。遇上脾气好的电视室把门的还算好,直接就进去了。碰到不通人情的,要反反复复、低三下四地哀求,“我们是隔壁队的,行行好、帮帮忙吧!”好说歹说才能挤进去。死活不让进的情况也时有发生,你还当面骂不得、打不得,有再多、再大的怨气怒气只能往肚子里咽。如此,有头没尾的知道了还有那么一部名叫《敌营十八年》的电视连续剧。
——“不通人情”叫“疙瘩”。
——“怨气”叫“吼水”发音“褐思”、“污诉”、“挖塞”等。
干嘛不到自家的生产队去看呢?嗨,别提了,我们杨辉十二队始终穷得叮当响,和我家有得一比,一直没买这玩意。我们三兄弟也就只能跨区域、多方位“征战”了,不仅磨“破”了嘴、低“弯”了腰,更跑“矮”了人,唉。
看电视的窘境,直到我哥哥结婚,新娘子、我嫂子夏月英姐姐随嫁妆带来了一台17寸的黑白电视机才得到了解脱。
哥哥婚宴当天的中午,我根本无心吃饭,悄无声息地溜进了哥哥在二楼东间的婚房。新娘子带过来的嫁妆花花绿绿不少,我都没放在眼里。当四处转悠的我终于看到崭新的五斗橱上摆放着被一块绛红色绸缎盖了一半的、好大的电视机,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我的两只手不由自主地直拍胸脯,还好,还好,就等你“嫁”到了!唉,让你见笑了,那时的我就这么个出息。
——“东间”发音“东告”:东面的房间。
从此,我家老小终于可以安安心心、足不出户的看电视了。尽管,比大部分家庭晚了好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