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贵人

祥子拉着黄包车，跑着满头大汗，后背都被打湿了。

黄包车里坐着包国维，包国维将祥子辛苦拉车的样子看在眼里，感慨了一句，民国一八年，这个时代的贫苦大众，为了生计，疯狂地卖力气，去码头抗大包，去街上拉洋车，只是为了每天的一口饭。

包国维转瞬又想，现代那些997，双休日还要加班的社畜，和眼前祥子又有什么区别？

同样是为工作奔波，同样是为了一日三餐活的。真要说区别的话，黄包车夫卖的是力气，社畜卖的是脑力，工作环境社畜要舒服一点，但本质上是一样的。

都是给老板给资本打工。

想到这，包国维低头看了一眼祥子，问道：

“祥子，你拉黄包车多久了？”

包国维打开了话匣子。

“五六年了。”

祥子老实答道。

祥子以前是乡下人，种地的，一年到头挣不到几个钱，就合计来城里找份差事，但他除了那一身腱子肉，没有其他手艺，因此只能在苏州城卖卖力气，拉黄包车接客。

闻言，包国维点头，笑道：

“那你肯定攒了不少钱吧？”

祥子一听，冲着包国维憨笑，乐呵呵道：

“不多不多，再跑上几个月我就能买新车子了。”

祥子憨厚笑道，笑容是乡下特有的淳朴，让人看了一眼就觉得亲切。

包国维这才知道祥子拉的这车，不是祥子自己的。

祥子为人比较老实，觉得包国维这个小先生亲切，很聊得来，话语就多了一些：

“这洋包车是城东刘氏车行的，就家里面有个胖丫头的那家车行，先生你知道吧？”

包国维点头。

胖丫头？

虎妞呗。

“这老刘头是个周扒皮，租他车一个月要好几块大洋哩！”

“好在今天祥子走运了，运气好，遇上先生了。”

祥子笑呵呵说道。

包国维知道祥子是在说邓经理赏他一块大洋车费的事。

黄包车是民国时代的交通工具，拉车的车夫，跑一趟，最多也就一两毛钱，这还不算，这几毛钱还得掏一半，上邀给租车的车行，美其名曰“车辆磨损费。”

不管车夫挣多少，都得掏一半，这是车行定下的规定。

祥子从老刘头那里租了车，每个月要交几块大洋“租车费”，还要格外交一半的收入，当作“磨损费”，得亏祥子争气，踏实苦干，从早跑到晚，即使扣掉这两笔花费，兜里还能攒下点钱。

这五六年过来，祥子省吃俭用，攒下的大洋，再加上五洲大药房邓经理打赏的那一块银元，距离买车的目标，又迈近一步了，很快就能有一辆自己专属的车了。

包国维听祥子说完，深深叹了一口气，这个时代军阀横行，黑白两道欺压老百姓也就算了，就连一个开黄包车行的刘老头，也学着这些当官的压榨老百姓。

可怜的祥子，就是其中被压榨的一员。

“祥子，在这里停一下。”

包国维见车子路过一家裁缝店，轻声开口喊住了祥子。

祥子停下了黄包车。

“你在这里等我，我买件衣服。”

“好的先生。”祥子拿毛巾擦汗，在一旁点头哈腰。

包国维进了裁缝铺，花了五块大洋，买了两件新长袍和两双新布鞋。

他自己一套，老包一套。

自己身上这件长袍很久了，皱巴巴的，还容易沾灰，是该换了。

老包身上那件打补丁的破袍子，已经穿七八年了，也得要换。

现在他有一百块大洋，剩下的三十块养老钱，回了家他得还给老包。

花五块钱给老包买一件袍子和新布鞋，也算是给老包一个惊喜，报答一下他掏“养老钱”给包国维做生意这份恩情。

“先换身干净的袍子，过几天再去买西服和皮鞋。”

包国维看着手上两套长袍，思忖道。

五洲大药房的邓经理过几天才会和他大哥来秦公馆拜访他签合同，西服和皮鞋明后天买还来得及。

“先生，我帮你我帮你。”

祥子赶忙跑过去，帮包国维把新衣服和新鞋子放到了黄包车上。

“回秦公馆。”

“好哩，先生。”

祥子再次拉动黄包车，载着包国维向秦公馆跑去。

秦公馆距离观前大街不远，祥子跑了十来分钟，就到了那栋气派的将军府。

包国维怕惹人注目，让祥子在距离秦公馆不远的转角停了下来，

“祥子，就停这儿。”

“给你钱。”

包国维递过去两块白花花的银元。

“先生，就停这儿吗？”

“不要我送你到秦公馆门口？”

祥子疑惑地问道。

他不明白，为啥这位年轻的小先生，要在这儿下车，手上还拿着东西呢，多走这几步路干嘛。

“就在这儿停下吧。”

包国维将两块银元放在祥子手上。

“阿耶，先生，两块大洋太多了……”

看到这两枚银元，祥子惊讶地说道。

他还是第一次遇到出手这么阔绰的客人。

两块大洋，都可以包车包一个月了。

“拿着吧，回头我要坐你的新车子。”

包国维笑了笑，接过祥子手上拿着的新袍子和新鞋。

祥子先是一愣，随后神色狂喜，点头如捣蒜，

“先生您放心，俺明个儿就买新车子，明个儿就买！”

祥子捧着手上那两枚沉甸甸的大洋，如获珍宝，心里狂喜不止，他嘴上还不停着念叨着：

“这小先生真是个好人啊……”

“俺祥子遇上贵人了遇上贵人了……”

包国维笑了笑，装作没听到祥子这些呢喃。

哪有什么贵人之说？

他只是想圆满一下中学时代在课本上看到那篇《骆驼祥子》为这个可怜的黄包车夫的悲惨命运而深切同情，让这个曾经让无数神州学生动容的黄包车夫，日子能过得稍微好一点，不要失去那份淳朴和善良品格罢了。

“祥子，要好好保护你的车子，那是你活着的希望啊。”

包国维轻声道。

包国维走到秦公馆门口，回头看了一眼，看到祥子还站在原地，小心翼翼摸着那三块白花花的大洋，捏起一枚大洋吹了口气，放到耳朵边听个响，满脸涨红又兴奋，开心的像个还没长大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