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可以欠账不能赖账

山德鲁这段时间完全没有睡觉。

因为他现在已经不需要睡觉了。

他的全身都已经变得苍白,部分皮肤甚至开始起壳脱落,嘴唇青紫干裂,指甲也变得乌黑……

整个人看起来就是一具干尸。

但他的双眼,却像是有两朵幽蓝的火在眼珠中燃烧。

都说眼睛是灵魂的窗户,这话看来不假。

山德鲁这窗户里,都能直接看到他的灵魂之火了……

易安来到山顶时,见到的就是这么个似人非人的东西。

他甚至以为自己起了高原反应,出现了幻觉……

“山德鲁……你特么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了?你还是山德鲁吗……”

易安有点不确定自己这个朋友是不是还活着——但反正肯定是离死不远了,身上都有一股腐朽的味道了。

距离上次见面还不到两个月,怎么会变成这幅模样?

“易安……朋友,我练了一种不该练的亡灵魔法……”

山德鲁的声音显得很古怪,大概是因为嗓子或声带已经失去活性了,这声音就像是用魔力幻化出来的一样,听起来很刺耳。

“你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太可怕了……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易安并没有追问亡灵魔法的事儿,相比之下,他更关心这个朋友的将来——如果山德鲁还有将来的话。

“我必须离开这里了……除了你,我不敢在任何人面前露面。”

山德鲁闭了闭眼,那苍白的眼皮完全掩饰不住他眼中的灵魂之火,闭上眼依然显得有些蓝盈盈的。

“那你的宪兵队呢?你要是突然失踪,会被当成逃兵通缉的。而且这段时间布拉卡达和克鲁洛德两边都在封锁道路,你现在这个样子,恐怕谁见了都得给你一刀……”

易安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山德鲁,你现在的样子太显眼了,就算戴上面具也无法掩饰你的眼睛,你要怎么离开?”

“只有你能帮我……”

山德鲁苦笑着,但他苍白的脸使这苦笑看起来显得像狞笑一般:“就是因为只有你能帮我离开,所以我才一直留在这里等你。”

“我本来还以为一切都布置好了……我和云斯顿已经约好了,只要云斯顿和布拉卡达翻脸,我们就能用宪兵队截获敌人密报的名义,带兵攻入宝藏之井。眼看我们就要得到一大片领地,只要再等几天,我就能集结起一支大部队……”

易安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山德鲁,你本来会轻易的得到一份大功劳,要么成为宪兵部的高官,要么当上西部地区的将军……”

“我知道……我知道。易安,我的朋友,我知道你的谋划正在顺利进行,我在山上能看到每天都有运送弩车的队伍去往克鲁洛德境内,我知道你已经在古罗拉镇积累了很多财富……可我也真没想到我会变成这个样子……”

山德鲁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喃喃的说着:“或许,我可以用这亡灵巫师的身份,最后再帮你一把?”

“什么意思?”

易安感觉山德鲁话里的意味有点不对:“你该不会是想寻死吧?”

“不,我想活着。但是,我确实只有先死了才能活着……我打算以宪兵统领的身份去克鲁洛德寻死。”

山德鲁不停的捏着他那有些僵化的手指,看得出他心里极为紧张:“你应该和云斯顿公爵谈好了吧?你刚才说的宝藏之井,应该是云斯顿的敌人对吗?”

“没错……等布拉卡达和克鲁洛德宣战,我就会和云斯顿的部队一起内外夹击宝藏之井……我一定能占领那里。”

易安思索了一会,看了看山德鲁:“你打算‘死’在克鲁洛德境内,在最好的时机给我一个最佳的出兵理由,而且还能让我以边境领主身份暂代宪兵统领的职务,带着宪兵队出征,是这意思吗?”

“是的……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山德鲁点了点头:“只有让我‘死掉’,才不会有人发现我现在的情况,之后我会掩藏身份跟着你的部队去宝藏之井,然后逃往诅咒之地……也只有这样,我才不会牵连你,而且你的计划也依然可以进行下去——同时,也只有在你进攻宝藏之井的时候,我才能逃得出去……”

山德鲁的脑子还是很好使的,或者说,这家伙变成个活死人之后脑子反倒是更好使了。

这个方式确实既能让易安的计划进行下去,也能让他顺利逃亡——易安可以用宝藏之井的战争阻止追兵。

“那就这么办吧……你最好练练伪装术,山德鲁。”

易安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雪花。

山德鲁依然坐在地上,抬头仰视着易安:“抱歉,朋友,我没告诉你我练了亡灵魔法。我原本不想牵连你……”

“呼……你应该抱歉的不是这件事。”

易安抬起头,看着天空呼出了一口气:“你应该抱歉的是,你得到了埃尔尼的卷轴却没告诉我。我知道你是不想牵连我,但现在你仍然牵连到我了……”

“你猜到了啊……是啊,你怎么可能猜不到呢,哈……”

山德鲁自嘲的笑了笑,摇了摇头,从怀里摸出了那个精致的卷轴,递向了易安:“这就是那个禁术卷轴,但你可千万别练这个。”

“你还是自己收着吧。”

易安没有接:“我不需要这玩意。这玩意对我而言,只是个会带来厄运的麻烦而已。”

确实,既然不打算练,那就没必要收下,要不然只会带来致命的灾祸。

山德鲁点了点头,把卷轴重新塞回了怀里:“抱歉,朋友。”

“其实这倒也并不完全是坏事,至少你不用还债了,山德鲁,你的债主肯定认不出你了。”

易安轻轻摇着头,他没有因为山德鲁隐瞒卷轴的事生气,毕竟山德鲁也没必要事事都向他汇报。

山德鲁学了亡灵魔法,那是山德鲁的选择,易安无权干涉。

至于山德鲁隐瞒他得到了卷轴的事儿——每个人都会隐瞒的,这可是要命的事,换成易安,也是会瞒着所有人的。

而且,易安的灵魂来自另一个世界,这事他本就瞒着所有人……

这很正常,每个人都是有秘密的,就连一向听话可靠的维德莉娜,不也一直隐瞒着她家族的事情么。

“是啊,他肯定认不出我了……”

山德鲁垂下了头,重新戴上了代表着宪兵统领的镶银面具。

本就有些诡异的声音,隔着面具传来,像是深渊中恶魔的低语。

“但债还是要还,我可以欠账,但不能赖账。我会还他五千金盾……就像你说过的那样。而且,欠你的情,我也会还的。”

再度抬起头时,山德鲁面具下的灵魂之火猛烈跳动着。

魔力四溢,慑人心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