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泰山之巅再次回到人间,茶衣心境颇有轻舟万重之感,而这乱世人间,亦是沧海百年。
南荒的消息是,巫族众人齐心协力炼制出了混元金斗,盘王山山火已熄灭,云琪解散了天地牢笼,回了归墟。
黎族蚩尤与皇帝部落大军鏖战数十年,因旱魃女神被擒获而败北,暂时退出黄河流域,炎帝部落与皇帝部落结为兄弟友盟,相互扶持修养生息。
白帝部落话事人诸多变换,领地飘忽不定,尧帝治下诸侯推崇出颛顼后人,治水颇有成效,尧帝本人已渐渐失了话事的威望。
人间只有两季,雨季阴雨绵绵,寒风刺骨。偶见的几个晴天,却也是灰蒙蒙中透着凉意;旱季连日温暖如春却也朝花夕拾,百兽朝生暮死。混乱的时节交替让人躁郁,百兽已是狂躁不安,各部落间征战不断,百兽间杀戮连绵,行走在百泽之间,苍穹上雷鸣电闪。额间的竹册印记隐隐发烫,茶衣挥手轻起玉笔,将两季时序稍作拉长,萦绕在世间的躁郁似乎安静了些许,但是茶衣知道,它并没有消失,她来到月轮印前,将竹册融入其中,咬着玉笔垂眸沉思。
这时,狐帝的诏令打断了茶衣的思绪,望着眼前闪烁着速归的诏令,茶衣一时有些愣神,自记事以来,父亲似乎从来不曾以王者的身份给她下过诏令,这泛着狐帝金印的诏令让茶衣有些陌生,接过诏令稍作思索,茶衣不动声色地收回竹册,几个瞬息回到了狐族。
流光溢彩的议事堂内,百妖妖王齐坐一堂,狐帝安居于上首,看不出喜怒。茶衣一进门,各种神色的打量便明里暗里的落在她身上,茶衣便知道今日聚在一起和自己有关,她不疾不徐的迈步入殿堂中央,轻轻地狐帝行了礼,又向各妖王颔首致礼,最后不紧不慢地回位落座。平日里她向各族妖王行晚辈礼,如今庙堂之上,她身为天地加持的帝姬,倒也不必示弱与谁。
“三十三重天的消息,新的气运怕是在人族,近百年里应有白泽现世。”刚落座,上手处的堂兄夏清便低声与她传音,茶衣点头表示知道了。
之前人间一去百年,她并无所获,重华那边也是一样,巫族、蚩尤族,乃至上邽之地均无祥瑞之象。
这世间得天独厚之人凤毛麟角,却也不是非此即彼,她和重华遗漏的地方,三十三重天有发现也未可知。
“帝姬日前编撰理顺的阵法使得我妖族安生立命之根本传承顺遂,实乃我族幸事。”茶衣正在沉思,一声爽朗的声音传来,抬眸见众人齐刷刷的看着她,见说话的是族中长老,正想起身回话,就听得另一个声音大笑着接话道:“何止啊,洛书回归也有她出力,我这莽夫一生征战鲜有敌手,从未有将谁放在眼里,而今年迈,眼见族里有这样的苗子,却是老怀安慰。”接话的是妖族战神,此刻他捋着胡须,赞赏地看着茶衣,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还不忘看上首的狐帝一眼,仿佛在说“至少比那个老东西让人看着顺眼多了。”
狐帝白了他一眼并未搭理,只是听着众人承认自己的孩子,神色中也多了几分笑意,议事厅里气氛也多了几分温情。
茶衣听着几人夸她,心里升起几分警惕,先扬后抑是这些人一贯的作风,这一上来就给她高高架起来,不知道待会又要给她什么为难的事情,只是两个长辈给她做脸,她也不好不接着。
于是她起身向大家躬身行礼回道:“二位叔父实在太过夸赞了,族中长辈护我助我用心极盛,同辈兄长夏青打理庶务事无巨细,一有战事鹅鹅大魔王亦是带着众兄弟身先士卒,我族同气连枝,血脉相连,身为族中一员,瑶华做的事情并无传奇之处,实在不敢居功。”话说的圆滑,即摆明了立场又不居功自傲,众人听了不由得多打量了她几眼,就连之前默不作声的几个妖王也觉得这个帝姬有着超脱年纪的心智,之前倒是小瞧了她。
狐帝此时轻咳一声,议事厅瞬间安静下来。他目光落在众人身上,缓缓开口道:“此次召诸位归来,实有要事相商。”茶衣心头一紧,知道正题来了,面上却依旧镇定,微微颔首听狐帝继续说下去。
狐帝神色凝重:“近日,我族边界冲突频发,虽未造成重大损失,但长此以往,必生祸端。”茶衣秀眉微蹙,思索片刻道:“父亲,可知冲突因何而起?”狐帝摇摇头:“缘由尚未查明,但扶桑树与建木继出事,想必与之脱不了干系。”
众人听完都沉默下来,凡间各种异象灾害均与东海有关,可是当年那巨鳌四足被立为天柱,与三界有旷世之功,如今事情没有摆在明面上,他们这些老一辈的那族提起都是引火烧身。至于三十三重天,昊天那个后起之秀,一时还缺点火候。
见议事厅一阵面面相觑,又一时针落可闻,茶衣心里叹了一声,缓缓起身:“女儿愿寻出根源,解决此事。”众妖王闻言,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有的妖王面露担忧,有的则暗自窃喜。
夏清在一旁轻声道:“妹妹,此行恐有危险。”凡间恶水愈演愈烈,颛顼的血脉都日渐消耗沦为凡人,这种事情岂可轻易沾染。茶衣无奈一笑:“兄长放心,我自有分寸。”她又怎会不知事不可为,可是她见过盘王山的山火,又怎能在此时置身事外。狐帝沉思片刻,终是点头应允。
茶衣领命后,议事厅里又三三五五的商议一番便散了。茶衣出了议事厅,沉思片刻,便一路向金阙祢罗天宫而去,下界之前,她要找帝昊天问问白泽的事情。金阙祢罗天宫巍峨耸立,云雾缭绕之间透着庄严神秘的气息。茶衣踏入宫门,只见宫中侍者三三两两,似乎都在忙碌着什么。
她沿着青石铺就的道路前行,终于在一座宏伟的殿宇前停下脚步。还未及通报,殿门缓缓打开,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