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鞠躬尽瘁

这场风波之后,沈智杰的身体状况进一步恶化,虚弱得无法下床。但他仍然在坚持着,坚持着做完最后应该做的事情。

他先是拒绝使用蝶变技术来延长生命,并亲自督促守望者联盟公开销毁蝶变设备。之后,他又指导守望者们制定了【同道Plus】的回滚方案,以兑现当日对解放者们的承诺。

随着人类解放运动的平息,张守道莫名其妙地被卷入,而又无比纠结地看完了这一场有关人性的大戏。

这一场风波看似和他这么一个新人也没啥关系,他也不能左右时局。但导师西蒙的铃铛入狱,让他刚刚树立起来的理想和热情,又一次被无情地摧毁,他再一次陷入到了深深地迷茫和自我怀疑之中。

与此同时,张守道也非常担心林晓彤,一方面她要面对父亲牺牲的真相,另一方面又要承受导师沈智杰病危的痛苦。他不知道如何才能让林晓彤开心起来,只能借着看望沈智杰的机会,默默地守护和陪伴着林晓彤。

这一天,沈智杰支开了林晓彤,病房中只剩下了他和张守道。

沈智杰面容憔悴,身体消瘦,他带着氧气面罩,微弱地开口说道:“守道,来,坐得离我近一点,我有话....有话跟你说。”

张守道见状,赶忙坐到了沈智杰的床边:“沈老师您说吧,我能听得到。”

沈智杰努力地调整下呼吸,说道:“守道,我当年啊,可是...可是经历了3次试用期,才最终转正加入了联盟。在这一点上,你还是比我强的。加入到联盟后,我也是...也是经历一段很长的迷茫期。”

张守道显然有一些惊讶,他心中的前辈大神,当年竟然和自己一样,也是一个小菜鸟。

看到张守道惊讶的表情,沈智杰微微地点了一下头,说:“是的,我当时也曾经怀疑过自己的选择,直到后来我们遇见了海哥,是他...是他给我了这份工作的意义。”

“当然,一辈子能遇到一个可以改变自己的榜样,是不容易的。但最重要...最重要的是,我们要找到属于自己的内心的力量。西蒙的事情,你不要放在心上,他是他,你...你是你。”

张守道点了点头,眼含泪光,来到联盟五年了,沈智杰是为数不多的一直鼓励着自己,要坚持不要放弃的前辈。

沈智杰满含期待地看着张守道,说:“世界上对勇气的最大考验就是...就是忍受失败而不丧失信心,而我在你的身上已经看到了这个勇气。现在的大同世界,【同道系统】遇到...遇到了危机,你们要坚持下去,坚持下去就总会有希望!”

张守道擦了擦眼泪,坚定地回答道:“嗯,我和晓彤一定会坚持下去的,不能给咱们守望者丢脸。”

“还有一个件事,我要问你。你是不是...是不是喜欢晓彤?”

沈智杰突如其来地发问,让张守道的脸瞬间红了起来,他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我虽然身体不行了,但还没有糊涂,我能看到得出来,你是...是喜欢她的,而且我相信你是真心的。”

张守道默默地低下了头,沈智杰能看得出来他心里的自卑感。

“喜欢一个人,就要勇敢的说出来。晓彤是一个好女孩,我现在最...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了。”

“守道,你要答应我啊,我走了之后,你要照顾好晓彤,一定要照顾好晓彤!”

张守道激动地说道:“沈老师,您会好起来的,医生们也都在各种想办法。”

“我的身体我最清楚了,没有...没有多长时间了。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很正常。”

张守道默默地流泪,其实他也知道,医生们已经尽力了。

沈智杰眼角含泪,最后叮嘱道:“晓彤这姑娘,从小...从小没了父亲,加上西蒙的事情,还有我的离开,我担心她承受不了这些。这姑娘从小的性格就要强,人也极其聪明。这就好像宝剑不能磨得太快太锋利,够用...够用就可以了,太快了就容易折断。你要答应我,答应我,照顾好她啊!”

“沈老师,您放心吧,我一定会照顾好晓彤的,您放心,一定!”

-----------------

在曹操的领导下,解放者联盟制定了“去除”【同道系统】实验的初步方案,大家给这个伟大的实验,起了个名字叫“去同实验”。

之后,在【同道系统】需求委员会的组织下举行了全民公投,并顺利通过。为了充分体现实验的民主性,在如何“去同”的方案基础之上,解放者联盟又制定了三条实验规则:

1、在没有威胁生命安全的特殊情况下,实验者必须参加去同实验满三年,三年之后可以自愿选择继续和退出。

2、每年在册的实验者会进行一次全体公投,决定去同实验是继续还是停止,最后以半数以上的结果为准,全员必须无条件执行。

3、如果三年后的投票结果为去同实验继续,则标志着实验成功,则可以在全球更多区域进行推广。

三条规则公布之后,解放者联盟以此发起了全球范围内的自愿报名活动。大家热情高涨,实验报名人员很快突破了2000w人,其中解放者联盟的人数占比高达70%。

根据报名的人数,解放者联盟通过和需求委员会协商,划定了自然条件比较优越的印度洋上的珍珠,斯里兰卡岛,作为去同实验的实验区域。

解放者联盟作为负责方,积极组织协调,完成了斯里兰卡岛上居民的移民工作。曹操牵头成立了实验筹备委员会,委员们参考了100年前螺旋纪元时代的社会生产关系,制定了如何“去同”的详细方案,包括了上岛之后,政治、经济、法律、教科文卫各个方面的制度安排。

大家协商制定了上岛之后的立法、行政和司法体系的方案,并以按劳分配的原则,对社会资源和价值的分配规则进行了重新设计,恢复了货币体系。

以上的这些内容被写入类似宪法的《去同实验大纲》,像极了一个小型的“建国”方案。

随后《去同实验大纲》向全球公布,征求意见。

林晓彤将《去同实验大纲》读给了沈智杰,沈智杰听了之后,感到了一种久违的放松。发起去同实验是他能对大同世界做的最后一件事了。随着实验方案的尘埃落地,他也终于耗尽了自己最后的力气。

沈智杰一生无儿无女,林建海牺牲之后,他就将林晓彤当成女儿一般对待,二人师徒情深,从此一别,阴阳两隔。

沈智杰费力地把氧气面罩拿了下来,气息微弱地对林晓彤说:“晓彤,我要走了,不能再陪着你了,以后的路就得...就得靠你自己了。”

“呜...呜,沈叔,我不让你走,你不是说还要一起参加去同实验的吗?呜...”林晓彤哽咽着,拽着沈智杰的手臂不肯放开。

“好孩子,你不要难过,人...都会死的。不用蝶变也是我自己的选择,不要哭。”

床边的林晓彤早已哭成了泪人,沈智杰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孩子,你长大了,这么多年在联盟历练,你已经...已经超过了我,以后也会比我做得更好,要...要相信自己。”

“我现在,现在唯一希望的就是大同世界可以过度这场危机。现在的问题,我相信你是有能力解决的。我是来不及了,只能...只能交给你了。未来你也一定会遇到各种挑战,要坚持,冷静,有自己的判断。”沈智杰不放心地嘱咐道。

“嗯,我会坚持的,再大的困难也不怕!”林晓彤点头答道。

沈智杰继续说:“关于去同实验,你要多多支持吧。我们之前对大同世界的理解是有一些偏差的,大同世界并不是...并不是同化,让每个人都有相同的富足生活。

真正的大同世界,是可以让每个人都可以自主地选择自己喜欢...喜欢的生活方式。只要是正向积极的,都应该被尊重和平等对待。”

“去同实验的实验者,我是尊重他们的,他们在尝试给人类文明一种...一种新的可能性,至少那些不愿意被系统圈养的解放者,我们应该...应该给他们一种新的生活方式。”

“嗯,这一点我和您的想法是一致的,在地区调研的时候,我也感同身受。”

林晓彤说道:“沈叔,我...我还有个事情一直在纠结,要不要现在跟大家说出来,其实我就是...”

此时,沈智杰不知道从哪里来挤出来的力气,不安地拽住了她的手,打断了林晓彤的话。

他激动地说:“现在还不行!我知道你想跟大家说什么,也知道你是多想让...让去同实验成功。但现在不是很好的时机,很多守望者嘴上不说,但心里...心里对去同实验还是很有顾忌的。

你要默默地在后面想办法,支持解放者们完成去同实验。就是为了这些人的勇气,你也要...也要继续坚持下去。”

“嗯,我明白了,我会的,沈叔,您放心!”

沈智杰已经把回光返照的力气彻底用光了,弥留之际,留下他人生的最后一句话:“孩子,不要难过,想我们了,就看看...看看夜晚的星星!”。

“沈叔叔,沈叔叔,沈...叔...叔!”

随着健康监控器的报警,沈智杰的心脏停止了跳动,生命体征极速衰竭。医生们全力抢救了几个小时,终究抢救无效,他所佩戴的生命密钥向【同道系统】发送了死亡信号。

一位与病魔抗争多年的忠诚的伟大守望者,闭上了双眼,告别了他为之奋斗了一生的大同世界,还有他牵挂不下的孩子们。

林晓彤站在导师沈智杰的遗体旁,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滚落。她的身体颤抖着,仿佛每一寸肌肤都在承受着失去导师的悲痛。她的双手紧紧地握着沈智杰冰冷的手,久久不愿放开。

看着导师的遗体被推进太平间,离她越来越远,林晓彤的脸色苍白如纸,她的心跳声在寂静的空气中回荡,如同悬挂在峭壁上的燕子,随时都可能被狂风卷走。

此时此刻,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她的世界仿佛瞬间失去那个支柱,变得迷茫而无助。

她的眼前浮现出沈智杰慈祥的笑容,耳边回响着他那谦和的话语。她想到了过去与导师一起度过的时光,那些充满智慧和启示的讨论,那些为梦想而奋斗的日子。

然而,她知道,现在这些都过去了,她必须要坚强起来,以后的路,就真的,只能靠自己走下去了。

守望者联盟有一个传统,每当一位守望者过世,都会有AI机器人旺财来撰写其生平简介,并对外公布。这也算是AI人工智能对守望者的一种致敬。

旺财用肃穆悲痛的声音,朗读着沈智杰的生平简介:

“沈智杰(公元2144年-2212年)。早年加入守望者联盟,参与可控核聚变全球终极能源工程建设,同时是【同道系统】早期版本的核心开发者。

他一生光明磊落,忠诚坚韧,在地区分部和联盟总部的工作中,兢兢业业,克己奉公,总是把联盟和人民的利益放在首位,为大同世界和【同道系统】耗尽心血。

成为守望执剑者之后,在联盟遭遇重大信任危机之时,他力挽狂澜,平息混乱,拒绝蝶变,践行了对人民的承诺。

沈智杰在弥留之际发起去同实验,重新定义了人类对大同世界的理解,是一位备受全球尊敬,有着崇高信仰的守望者。”

旺财朗读完毕,追悼会现场的守望者们向沈智杰的画像三鞠躬,大家悲恸万分,林晓彤更是悲伤过度,几近晕厥。

守望者联盟为了纪念沈智杰对大同世界的贡献,将他的巨幅画像连同生平简介,安放在了总部一楼大厅林建海画像的旁边。二人都是拯救联盟于危难的英雄,好兄弟现在终于可以团聚了。

自发到场的解放者们也集体肃立,这一刻,两个不同阵营的人们,同时表达着对沈智杰的敬意和追思。

浮云含悲,天公垂泪,故人已乘黄鹤去,来者衣钵驭龙飞。

为了践行沈智杰的遗志,兑现对公众的承诺,守望者联盟销毁了最后一批蝶变设备,并把“禁用蝶变技术”写入了相关法律。

【同道Plus】也正式下线,系统功能回滚到了四年前的【同道系统】版本。回滚后的系统,只保留了此次优化升级工作中,沈智杰和林晓彤所负责的身份权限管理中心重构的部分,守望密钥和守望执剑者制度也被一起保留。

随着西蒙入狱和沈智杰离世,守望执剑者需要补充相应的空缺。联盟为了传承沈智杰的精神,同时表彰林晓彤在守望密钥上的出色工作,破格选举林晓彤为守望执剑者,以继承导师的衣钵。同时,路明智也替补西蒙成为了新的守望执剑者。

加入守望者联盟以来,克莱尔一直坚信,爱的力量可以融化坚冰,构筑美好的大同世界。这么多年,她也一直在用爱来抚平分歧,维系组织的温度和团结。

然而,【同道Plus】彻底失败,西蒙罪行被揭发,在危机时刻,亲密战友的所作所为,这些让她彻底崩溃。此刻,她所相信和努力维护的组织温度和价值观,已在她的心里彻底破灭。

沈智杰的病重离世,又一次沉重地打击了克莱尔,让她仅存的希望也被碾压的粉碎。

现实的残酷让克莱尔产生了严重的精神分裂,她常常自言自语,悲喜无常,分不清是现在还是过去。在她的脑海中,沈智杰还活着,西蒙也还是那个大家眼中的值得信任的战友。

她的世界,每天都停留在【同道系统】刚刚上线时的那段美好时光里。那时候,守望者的团队充满了爱和包容,那时候,团队有着无限的荣光和希望。

最后,守望者联盟出于她的健康考虑,给她办理了提前退休了。她的徒弟们帮她取下了守望者的名牌和徽章,拆除了生命密钥。这一刻,她落泪了,也许是一种解脱,也许,更是一种不舍和怀念。

这段日子里,林晓彤悲伤欲绝,父亲林建海牺牲的真相大白,恩师沈智杰的怆然离世,最疼自己的克莱尔阿姨因病退休。这一连串的变故,让她心力交瘁,悲痛难忍。

此情此景,张守道看在眼里,疼在心头。但他也是无能为力,只能默默陪伴着林晓彤,期盼着时间能治愈一切,她能尽快地调整好状态,走出阴霾。

在另外一头,解放者联盟的热情无比高涨,他们即将开始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群体实验:去同实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