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路上,果然遭到南玄王朝特务部门玄靖司的盘查,见是张二郎的马车,直接放行。
经略使府邸,占地上百亩,大门口立着一对巍峨雄武的青铜狮子,两排披甲执锐,魁梧彪悍的家兵,挺立寒风,展现出了武将世家的底蕴。
马车停在门口,张二郎也挺会演,跳下马车时,差点摔了一跤。
“我乖孙回来了……乖孙!”
突然,大门内传来一道苍老的呼唤。
却是一个头发披散的胖老头跑了出来,边跑边冲这边叫喊,身后跟着几个慌张的奴仆。
“乖孙啊,呜呜呜!”
张仙芝站在门口台阶上,突然就放声大哭起来。
“老经略……您老人家快跟小的们回去吧,外面实在太冷,小心身子。”
奴仆们跟着奔出门来,两人去抱张仙芝的腰,两人去扯他的腿,却被张仙芝硬拖着前行。
地上被拖出了凌乱的划痕。
“爷爷!”
张二郎提起锦袍下摆,朝前奔去,扶住张仙芝,同时怒斥奴仆:“都滚开!”
“我的乖孙儿,你在外面受苦啦!”
张仙芝抱住张二郎,大哭不止,很是心疼。
下一刻——
张仙芝的哭声戛然而止,他抬起头,定定看着张二郎。
他突然一把推开张二郎,惊道:“你不是我孙儿!”
家兵、仆役们面面相觑。
老太爷又不记得郎君了。
张仙芝呆呆的站在原地,左右四顾,眼珠频频转动,口水从嘴角淌下。
“我的孙儿呢?”
张仙芝突然往前冲,抱住了跟在后面的张慎:“你才是我的孙儿!乖孙啊——”
再次放声大哭。
张二郎脸都黑了,张慎差点笑出声来。
让你演,现在连老太爷都不认得你了吧?
正要说话,张仙芝突然再次推开张慎:“你……你也不是我乖孙!”
张仙芝再次左右扫视,竟然扑到了家兵队伍中,将一名玄甲骑士抱住,哭喊道:
“乖孙,我是你爷爷……叫爷爷……”
张二郎气得浑身发颤:
“还不快点将老太爷带回去,看顾不利,等会去左统领那里领二十杖!”
恶奴们听了,吓得身躯直抖。
一阵纷乱过后,几名玄甲骑士连拉带拽,才将老太爷哄回府中。
张二郎径直去了正厅。
张慎则准备回自家小院……张二郎夜宿勾栏两日,张经略回府,得知后,震怒……这关我张慎什么事?
结果还没走到内院,大总管狄远像阴魂一样出现在月亮门下。
“经略唤你过去。”
“?”
……
张府正厅,两排檀木雕花大椅,正上方是一幅正雅华美的大字——
“天地君亲师!”
大字下方有一张宽大精美的紫檀供桌,上面摆放着瓜果贡品。
供架上,次第陈列着六卷明黄尊贵的圣旨。
最上面是一柄镶嵌宝石的带鞘宝剑,彰显出张家深受永康皇帝的器重。
供桌前左侧的官帽椅上,坐着一名绯袍窄袖的中年武官,仪表堂堂,正气盈眉,给人一种光明正大、威严如山之感。
这人正是张叔平,玄北三府的擎天白玉柱之一。
“砰!”
一只青瓷狠狠摔在张慎脚下,碎了一地。
张叔平轰然起身,反手拔出宝剑挥舞,口中发出狂怒的咆哮。
“逆子!老夫今天活劈了你!”
他声音铿锵如金铁,整个张府可闻。
哪知道张慎的声音比他还大:
“你倒是劈啊!你今天不劈死我!我就随母姓!”
“逆子!逆子!你在高柳书寓干的好事!你与陶安争风吃醋,将安康县县丞打得头破血流,还当众大放厥词!”
“那是他们在骂你!说你粗鄙!他们骂你没文化啊!”
争吵声之大,传出府去。
左邻右舍频频侧目,暗叹经略相公太溺爱这幼子了。
谁家儿子敢这么跟老子呛嘴?
张叔平更是大怒:
“住口!你整日流连勾栏,练武十年,连真力境都没达到,老夫怎么生了你这逆子!简直愧对祖宗!你若是有大郎三分本事,老夫立刻死了都甘心!”
“……”
“五日后真武试炼,你若是落选,老夫非剐了你不可!”
张叔平对张慎发出一连串的咆哮攻击,却并不真的动手。
张慎心中感叹……
苟J8张二郎,连这点戏都要老子来演?!
末了。
张叔平冲张慎眨了眨眼睛,低声道:“孩子,起来吧,你身子骨弱,可别受了风寒。”
“是,父亲。”
张慎起身,规规矩矩的站好。
张叔平瞧着张慎,听说他两日前有所顿悟,刚入内炼境,五脏都还没来得及洗练,就被二郎指派去了高柳书寓。
苦玩连日,现在根基已经明显有些不稳了。
张叔平待属下向来宽仁,难免有些过意不去,取出一只玉瓶递给张慎:“这是几枚八珍丹,拿去补补气血。”
“谢父亲。”
张慎揖礼,没再说话。
张叔平顿了顿,突然叹息一声:“老张早上外出,受了点伤。你不用太过担心,暖玉和骊珠已经过去救治了。”
“!!!”
张慎豁然抬头,瞳孔放大。
接着二话不说,转身飞奔而去。
……
“逆子,跪下!”
陶府正厅,蓄着美髯的陶元庆狠狠一拍桌案,指着跪在堂中的陶安:
“谁让你动手的!谁让你动手的!啊??!”
“君子不立危墙,不行陌路,不入深水,不坐垂堂!老夫对你的教诲,你是一点没记住!”
“你自小读书不成,可还算聪明,哪知送你上红云寺习武数年,却将脑子都练没了!”
“那张叔平再是猖狂,再是居心叵测,可眼下诡秘莫测的局势,仍需他镇守!”
“此时与他翻脸,简直愚蠢至极,狂妄自大!”
陶安跪在地上,低着头一言不发。
他仿佛被抽掉了骨头,衣服松垮的拖在地上。
陶元庆骂了一阵,再看陶安,气还是不打一处来,大吼道:
“气血两虚,形销骨立,试炼在即你竟跑去招惹那高柳氏!管家,给我打!”
“阿郎?”管家有些迟疑。
“打!”
管家只好上前,挥舞鞭子,不断落下。
很快,陶安身上就多出了一道道血道子,鲜血淋漓。
二十多鞭子打完,陶元庆才挥了挥手,管家立刻行礼,逃离了正厅。
陶安抬起头来,沉声道:
“父亲,真武派分给安州府的长老名额只有四个,其中三个咱们都动不了,我若不向张叔平发难,他如何肯将名额吐出来?”
“何况!”
“这几年来,安州军兵锋日盛,百姓眼中只知张叔平,竟然称张叔平为‘兵主’,全然忘了文尊武卑!”陶安看着陶元庆。
“蠢才!”
陶元庆盯着这个三儿子,怒斥道:“老夫是在责备你在此时动手吗?”
“张叔平那种大虎,要么不动手,要么必雷霆一击,将他彻底打服!”
“老夫问你,你既然要动手,为何只是打砸张家店铺,杀几个管事奴仆?”
“此举对张叔平而言不痛不痒,反而打草惊蛇!”
陶元庆恨铁不成钢。
“等等,杀了几个管事奴仆?孩儿只是让属下去打砸店铺,好让张叔平知道咱们的态度,如此而已。只为名额,无关其它。”陶安眼中掠过一抹惊慌。
“你说什么!”
陶元庆闻言,震惊中,轰然起身。
……
张慎冲入内院,抬眼就看见演武场中,影甲正在疯狂练武。
他手持一柄大关刀,不断将空气斩出爆裂之声。
“轰轰!轰——”
一刀接着一刀,天地气机被他搅动,汇聚在刀锋之上,刀芒震荡空气,威势惊人,凶猛暴戾!
影甲竟然改练大关刀了!
心猿五十势,并不一定要用枪,刀、锤、棍、戟都可以。
两天不见,影甲对天地气机的掌控已经愈发熟练,心猿五十势也已经彻底进入‘心猿现’的精通境界。
“辛……”
影甲注意到张慎,停下动作,似乎有话要跟他说。
张慎此刻心急如焚,那有空理他,迅速冲过了演武场,留下影甲独自茫然拧眉,有些萧索的继续练枪。
回到偏僻小院。
没闻到青阳山长尾火鸡的香气,就看到骊珠正站在自家门口,神情焦急。
屋子里还有一道人影,绿色光芒不断闪现。
接着张慎注意到,院子地上有血迹……一路顺延到屋内!
骊珠身上也有血,看到张慎后,她投来一道同情的目光:
“郎君。”
张慎脑海里一声炸响,仿佛有什么东西要断了,大脑一片空白,差点软倒在地上。
“爷爷!”
他往前冲,嘴巴张合,却没能喊出一个字来。
“暖玉姐正在为老张施法救治!郎君你先不要进去!”骊珠急忙拦住张慎。
“爷爷……”
张慎停住脚步,呆呆的看着房间里。
爷爷正躺在床上,双眼紧闭,身上血迹斑斑。
一名清秀女子站在床前,正在不断掐诀,施展道术。
张慎眼睛一下子红了,爷爷这么多年来干着养马赶车的工作,将他辛苦拉扯大,不知道吃了多少苦,现在却躺在自己眼前生死不知。
“这破地方,破地方……”
看着自己唯一的亲人昏迷不醒,爷爷原本亲切慈祥的脸,此刻苍白如纸。
一股股怒意杀念在张慎心中翻涌。
“吼——”
心猿狰狞,在心海中放声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