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先秦两汉时期

1.先秦

夏、商、周时期是《春秋》学的产生、兴盛时期,尤其是在周代,《春秋》随着史官制度的发达而非常兴盛,上至周王室,下至诸侯国,都有《春秋》。这些《春秋》实际上为孔子《春秋》一书的形成奠定了重要的思想与方法之基础。

在春秋时期,《春秋》学大兴于世,无论是在思想上还是方法上都已经相当成熟,比如各国都有自己的《春秋》史书,表明编年体是这一时期史书的主要形式。各国编纂《春秋》的目的,一方面是为了记载军国大事,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规范君臣的言行,所以多秉笔直书,如董狐记载“赵盾弑其君”便是例子。孔子作为儒家的创始人,他根据鲁国历史以及周王室的史料编撰了《春秋》一书,这部书基本上是对之前《春秋》学的继承和发展。孔子《春秋》的产生有重要的价值,它以历史叙述的形式来宣扬周礼、宣扬王道政治理想,这在中国政治思想文化史上具有承上启下的重要意义。

先秦时期,《左传》《春秋公羊传》《春秋穀梁传》是最早研究《春秋》的著述。其中《左传》主要是解释《春秋》中的历史事实,这就让我们对孔子《春秋》的内容认识更加深刻,否则我们就很难知道“郑伯克段于鄢”“赵盾弑其君夷皋”等史实具体在说什么。而《公羊传》《穀梁传》主要是解读春秋笔法与春秋大义,这有助于我们理解孔子作《春秋》的动机与目的,借助它们,我们知道了孔子为什么要用“弑”而不用“杀”,为什么会有语言、称谓、名称上的种种不同。还有,《春秋》三传也根据社会文化的变迁对《春秋》思想作了进一步的发展。比如《左传》发扬了民本思想、德治思想等,《公》《穀》则发扬了《春秋》大一统、纲常名教等思想。另外,《春秋》三传作为解释《春秋》的不同著作形式,对后代研究《春秋》或其他经书来说,也基本上奠定了两种经学解读的模式,即:以事解经与以义解经。

孟子是最早提到孔子作《春秋》的人。在今天《孟子》一书中,有三处与《春秋》相关的文字,分别就孔子《春秋》产生的背景、特征与意义作了解释。孟子强调,孔子以周礼为价值依据作《春秋》,目的就是挽救社会政治于混乱中,希望以历史叙述来规范当时君臣非礼的行为。孟子对孔子《春秋》一书性质的揭示,对汉以后影响非常大,比如董仲舒、司马迁等今文经学家基本上都秉承了孟子《春秋》学的思想,并作进一步的发挥。

荀子是战国时期为《春秋》学作出突出贡献的人。根据历史记载,《左传》《穀梁传》就是经过他传到汉代的。另外,由于荀子强调礼法,所以他更注重《春秋》中所宣扬的微言大义,并将这部书看成是学习礼仪、成就圣人的重要经典之一。他在《劝学篇》中说:

学恶乎始?恶乎终?曰:其数则始乎诵经,终乎读礼;其义则始乎为士,终乎为圣人。……故《书》者,政事之纪也;《诗》者,中声之所止也;礼者,法之大分,类之纲纪也,故学至乎礼而止矣。夫是之谓道德之极。礼之敬文也,乐之中和也,《诗》《书》之博也,《春秋》之微也,在天地之间者毕矣。(《荀子·劝学篇》)

这段话翻译过来便是说:学习从哪里开始?到哪里终结?答案是:从学习的科目来说,是从诵读《书》《诗》等经典开始,到阅读《礼》为止;从学习的意义来说,是从做一个读书人开始,到成为圣人为止。……《尚书》,是政事的记载;《诗》,是和谐的音乐所附丽的篇章;《礼》是行为规范的要领、具体准则的总纲,所以学到《礼》就到头了,这可以叫作达到了道德的顶点。《礼》肃敬而有文饰,《乐》中正而又和谐,《诗》《书》内容渊博,《春秋》词意隐微,但道理深刻。存在于天地之间的道理都包括在这些典籍中了。从这可以看出,荀子强调《春秋》蕴含着微言大义,是学习礼仪最重要的经典之一,所以他希望通过《春秋》来获得对礼仪的体认,最终成就圣人。

总之,《左传》在战国时期就已经成书了,并且有多种文献援引《左传》章句,比如《荀子》《韩非子》等。

2.两汉

《春秋》学真正开始发展是在汉代,不过《春秋》三传发展状况不一样。其中,《公羊传》率先在汉景帝时期被立为官学。到了汉武帝时期,受到董仲舒、公孙弘[17]等人的推动,《公羊学》大兴,这也和它开宗明义宣扬“大一统”“尊王攘夷”“君尊臣卑”等思想有直接的关系。《穀梁传》在汉宣帝时期才开始被立为官学,随后大兴。《左传》只有在王莽、汉光武帝时期被立为官学,之后被废。在东汉明帝之后,开始形成了《春秋》三传并立的局面。不过,有汉一代,《公羊传》最为兴盛,地位也最为稳固。

就《左传》而言,在汉代远不及《公羊传》《穀梁传》受重视。具体来说,《左传》在汉代的最初传授者为秦博士张苍,张苍曾经师从荀子。秦汉之际,张苍《春秋》学一直属于私学,而且在民间传播,用的都是先秦古文字。《左传》在刘歆之前一直被看作史书,被称为《左氏春秋》,还没有人将它看成是《春秋》的传文,即使是《史记》也没有将它称为《左氏春秋传》。

《左传》虽然不像《公羊传》《穀梁传》那样被立为官学,但实际上,由于《左传》本身丰富的历史事实和深厚的思想底蕴,也一直得到了朝野上下的重视,《汉书·儒林传》记载:

汉兴,北平侯张苍及梁太傅贾谊、京兆尹张敞、太中大夫刘公子皆修《春秋左氏传》。谊为《左氏传》训故,授赵人贯公,为河间献王博士,子长卿为荡阴令,授清河张禹长子。禹与萧望之同时为御史,数为望之言《左氏》,望之善之,上书数以称说。后望之为太子太傅,荐禹于宣帝,征禹待诏,未及问,会疾死。授尹更始,更始传子咸及翟方进、胡常。常授黎阳贾护季君,哀帝时待诏为郎,授苍梧陈钦子佚,以《左氏》授王莽,至将军。而刘歆从尹咸及翟方进受。由是言《左氏》者本之贾护、刘歆。

据以上史料可知,在西汉,《左传》尽管一直没有被立为官学,但研习的人很多且多为高官,如北平侯张苍、梁太傅贾谊、京兆尹张敞、太中大夫刘公子,太子太傅萧望之、将军王莽、丞相尹咸、翟方进等人。汉景帝时期的河间献王刘德还为《毛氏诗》《左传》立地方博士。而刘歆是《左传》兴起过程中非常关键的一个人物:在刘歆之前,学者们研究《左传》一般也是了解历史、讲解大义,刘歆研究《左传》,曾向尹咸、翟方进等人请教,相互探讨,并开始用它来解读经书《春秋》,同时将《左氏春秋》改名为《左氏春秋传》,将它看成是和《公羊传》《穀梁传》一样解释《春秋》的经传之书[18],希望朝廷将它立为官学。在刘歆的积极努力下,《左传》和《毛诗》《逸礼》《古文尚书》都被王莽立为官学,《左传》由此成为儒家经典之一,但王莽之后即被废除。

东汉时期的《左传》学,一般都出自刘歆。比如郑众便是师从刘歆学习《左传》。更为主要的是,受到刘歆的影响,东汉班固也将《左氏春秋》改称为《左氏传》或《春秋左氏传》,简称《左传》,这就标志着《左传》作为《春秋》的传文开始得到朝野的认可,正式成为经书之一。从此以后,这个名称一直沿用至今。当然,东汉时期针对《左传》发生了今古文的三次争辩[19],对《左传》的兴起有重要的推动作用,“自是《左氏》大兴”[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