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康熙三十八年(十一)

弘煦随手把木箫搁桌子上,阖眼发呆。

金德桂在外面提醒他该休息了。

弘煦睁开眼,起身伸了个懒腰打算去睡觉,毕竟后日就要启程去杭州了,车马颠簸累的很。

他没怎么注意动作幅度,行动间碰到了伸出桌面的一截箫。

“咕噜——”箫落地滚出好远。

弘煦走过几步捡起来,啪嗒一声,一纸条自长长的箫管中掉落。

终于找到了。

打开纸条,有人约他在一家酒楼见面,纸条没有署名,弘煦却认得,这是他第一位老师李暄亭的字迹。

以弘煦对李暄亭的了解,无缘无故只为叙旧的话,他不会用如此隐秘的方式约自己私下见面。

他决定去见见这位故人。

按照纸条所写,翌日,弘煦早早出门,包厢里看上去更加成熟的李暄亭已经等着了。

天地君亲师,太傅为太子讲课是跪着的,尚书房的师傅们讲课也是跪着的,李暄亭也不觉得自己会是例外。

“宁郡王……”李暄亭欲行礼,弘煦先一步扶住他开口道:“李先生不必多礼,这又不是在外面,私下里见面而已。”

李暄亭看出弘煦是真的不在意,也不坚持了,只为其倒了杯清茶。

弘煦很给面子地端起来抿了口,真苦,他最吃不了苦了,为了不喝太多苦涩的茶水,他主动开门见山地问:“老师如此避人耳目地传信与我,是有什么事吗?”

李暄亭看着弘煦的眼睛,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李煦,是皇上的奴才,忠心不二。”

李暄亭说的没头没脑,可“不二”两字被加了重音,弘煦明白了对方的意有所指。

李煦是不二之臣,不会被拉拢,那所谓的投诚东宫?

是汗玛法的试探吧!

可,李暄亭是怎么知道李煦和太子私下里接触,而且李煦只是听命于帅的马前卒呢?

弘煦:“李先生这话是从哪儿听来的?”

李暄亭:“家乡常有匪盗贼寇,为此,开镖局的岳父教过拙荆功夫。我带着家小外放到苏州后,拙荆曾救过在寺庙上香的李姑娘,李姑娘认了她做干娘。李姑娘孤身住在李府,由李老夫人教养,无意间听到过李煦与李老夫人私下商量事情,发现自己的婚事只不过一场试探,连联姻都算不上。她父母皆失,没了主意,便借着看望干娘偷偷和拙荆哭诉。”

李煦、李茗颐、李暄亭,真是巧了,李煦的消息竟然能通过这条线传进他的耳朵。

现在看来,李煦是没有拉近的必要了,白费力气不说,还沾一身腥。

不过,这李茗颐姑娘,倒是有趣的很,人在屋檐下却敢偷听李煦和李黄氏密谈。

弘煦轻笑道:“辛苦先生跑一趟了,今日之事,还望您莫要外传。”

“我明白。”李暄亭点头应下。

弘煦站起身来,李暄亭不敢独坐也跟着起身。

他笑着平视数年前需要仰视的老师,“幸先生垂爱,冒险提醒于我,弘煦感激不尽。阿玛身处吏部,我曾听闻您的考评极好,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李暄亭神色莫辨,“在其位,谋其政,下官不过是做了分内之事,当不得郡王此言。”

曾经的小家伙啊,长大了。

“您谦虚了。”弘煦摇摇头,“此一别,再见不知何日,山高水长,望先生珍重。”

说完,他以汉人的礼节拱手,“弟子弘煦,拜别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