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这门艺术,有别于其他的艺术,如果不演奏出来,就难以欣赏它。或许有那么一部分人,在阅读贝多芬的交响乐谱或者施特劳斯的轻音乐曲谱时,会觉得乐在其中。不过,对我们绝大部分人而言,只有在聆听过音乐演奏之后,才能有所体会,做出判断。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艺术表现方式。或许后世的人们出于对过去艺术的向往,费尽心机想抓住过去时代艺术的精髓,但并不见成效。音乐也是如此。从几套优秀的古典音乐和中世纪音乐唱片谈起吧。我们无法否认,那些复活了古希腊和希伯来音乐的博学的教授们尽全力再现了古代音乐的风貌,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听到的音乐就是三千年前德尔菲或耶路撒冷的人们所听到的东西。
古希腊语中表示音乐的词是“mousikē”,它最初指陈的内容与9位艺术女神相关。这就是说,音乐的独立有一个逐渐演变的过程。到了后来,只有当女神们歌唱的时候,阿波罗才会弹起古弦琴为她们伴奏。但总的来说,古希腊音乐的起源与陶冶人们的性情有关。
每一个人都有接受“音乐教育”的热烈向往,但这并不意味着所有的人都得去学拉小提琴、吹萨克斯管或者弹钢琴。人们常常会说每个人都应该接受多方面的博大精深的文化熏陶。所以,我们可以一边投入写作、演算、绘画、朗诵以及物理、几何等的学习,一边也可以在恰当的地方试着引吭高歌,或再通过业余时间的学习能娴熟地使用一两种乐器。
培养有多方面才能的人是希腊文明的理想。他们认为,造就这种出色的人才是真正教育的根本所在,自然培养音乐精英也不例外。甚至当时间推移到伊丽莎白女王时代,人们还普遍坚持这种观点。青年人要能有极优美的文笔,会说拉丁语,在周末乡间聚会上能够自弹自唱悦耳的歌曲,又或许能弹弹鲁特琴。事实上,那个时代对青年人的要求并不仅限于此,还要求他们能将牧歌和回旋曲区分开来,时不时还能来点即兴创作。另外,在美好的圣诞节前夜,他们还要能高歌几曲,为围坐在熊熊炉火边的亲朋好友们助兴。
身为希腊人,他必定具有音乐这种代表身份和教养的通行名片。古希腊是西方文明发展的源头,那个时候,哲学、艺术、体育已经达到了相当高度,音乐自然也不甘落后,至少,追求最为可贵的独立自主的精神生活是那个时代特有的印痕之一。古希腊时代是人类生活最美好的时代之一。
我认为,时间和地域对音乐的影响远远超过了对绘画艺术的影响。我曾经突发奇想,极力游说匈牙利乐队去演奏美国的爵士乐,而又让美国舞蹈乐团去演奏恰尔达什舞曲。可想而知,这种胡乱使用的结果令人大倒胃口。这令世人疑惑不解,乐谱就放在眼前,节拍速度也都写得明明白白,演奏人员对其乐曲自然也是了如指掌,然而为什么就不能完成呢?这原本是世界上最容易的事呢——至少在理论上是这样。然而,事实确实是这样:《断了的琴弦》变成了《老萨克斯管的哀鸣》,《迪克西的真情》变成了《说布达佩斯的瞎话》。可笑的是他们还认为这样做并不为过,至少是能够被原谅的。于是在这里,我们面临真正的古希腊及至中世纪的音乐时,遇到的困难是棘手又不可忽视的。首先就在于,我们这些生活在1938年的“现代派”们,享受着的音乐是以器乐为主,而相比较而言,生活于1338年的“现代派”,即纪尧姆·德·马肖创作“新艺术”的年代,他们那时的音乐仅表明歌唱的意思而已。
这并不是说那个时期就没有乐器了,事实上也存在着少量乐器,比如已较成熟的里尔琴以及有待发展的阿夫洛斯管(后世管乐器的前身)。但乐器还没有得到上层社会的欣赏和承认,在他们看来,使用物质材料制作出的乐器,其发出的声音与动物的叫声并无二致,最多也就是充当如动物般的奴隶的工具,仅此而已。所以,它不能够堂而皇之地进入宫廷。因此不难想象,当时的器乐音乐是极其贫乏的。除了游吟歌手的伴奏乐师举办的即兴音乐会里的弦乐演奏者、摇弦琴演奏者和风笛演奏者以及一伙声名狼藉的游民外,便再也没有什么值得言说的器乐音乐了。
在那个时代,唯有歌唱是广为流行的。即使来自社会底层的奴隶等人,他们作诗的目的也只是为了配乐以便可以歌唱。我们所说的行吟诗人,哪怕瞎眼如荷马,他们肯定会带着他们的诗歌前行,他们或许还会随身携带一两件乐器,因为他们看重的是能够通过声带把他们心中流淌着的歌唱出来,唱给别人,也唱给自己。最初的诗歌和音乐通过这样的方式得以保存和流传,而人类最初的歌咏传统也就这样诞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