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慕云桓记

属却神色讪讪,讳莫如深。

一路东行,路渐偏僻,晋世康看了看周遭繁密的树木,赫然想起近来听到镇上卖山货的人说林子里有剪径贼,顿时止住脚步。

晋世康拂袖:“这地儿偏僻得连只麻雀都没有,小老儿问你病人伤势,你还一问三不知,嗬,这不随意编纂个病人出来,等着引我过去谋财害命还能是咋地?真以为小老儿好骗得很?”说完立马转身,如避瘟神。

陆锦画哭笑不得,赶紧绕去他身前:“晋大夫误会了!我算不得那位姐姐的家属,是正好见她受伤,又见她是个孤身在外的弱女子,几分可怜,才出手相救。故此晋大夫你问的话我当真不知如何回答。”陆锦画暗暗咬牙,早知这晋世康啰里啰嗦的麻烦,还不如寻旁的大夫去。可气归气,这一去一来走了近乎半个时辰,她的身子虽已调养好了大半,但还是不比得完好的时候,若叫她再去请大夫,只怕大夫没请来,她就先倒下了。

眼看晋世康又要走,陆锦画慌忙阻拦。顿了顿,又红着眼眶问:“晋大夫可曾听说闲王府的惨事?”

陆锦画叹了口气:“晋大夫慧眼如炬,看出我心事重重。”从腰间解下自己以前缝制的香囊,递到晋世康眼前:“这是我姐姐亲手缝制的香囊,我一直好生戴在身边。姐姐长我两岁,从小我们二人相依为命,眼看她年前去闲王府当差,手头渐渐宽裕,哪知突来一场大火……”捏紧香囊,“试问晋大夫,倘若遇到这样的事我还能谈笑自若,岂非太没心没肺?”

几声抽噎传来,晋世康回神,见陆锦画当真垂泪涟涟,很是伤心,他也开始跟着难受。

“嗨,小姑娘的身世委实有几分可怜……但俗话说祸兮福之所伏,你的姐姐去得早,兴许下辈子能投胎做个公主什么的?”晋世康小声安慰。

晋世康默了默,心叹这也是个可怜人,便摆手道:“罢了罢了,小老儿随你去便是!”

方才若非将心中藏得最深那隅翻挖出来,她也无法做到如此真情实意的悲伤。眼下这一页虽揭过去,达到目的,她却难以拢神。

晋世康腮帮子微缩,他不是京都那边的人,常年在水月镇混迹,这次晓得那事儿,不过是因为事儿闹得太大了而已。若叫他来言个一二三,他却说不上来。

但看陆锦画很是执着此事,也知她一时半会还沉浸在失去亲人的悲痛中,便絮絮道:“这事儿小老儿就把听说的全部告诉你吧!据说这闲王啊,在三月时节娶了个市井女子做王妃。这女子一入府就闹了个鸡犬不宁,闲王以前不是还有几房姨太太来着?都被她给镇住啦!然而一山还有一山高哪,青丹那边来了个啥公主,直接挤走了她的王妃宝座,啧,这下可就捅了马蜂窝!听说那市井女子手段极其厉害,会那什么,哦,妖异之术?玄乎得很呢!这不,没两三个月的,王府就出了好几起白事。哎哟,闲王堂堂王爷,怎么能容忍一个小女子这样胡作非为?就下令秘密处死了她。哪晓得到了半夜啊,那王妃诈尸还魂啦!穿个红衣服,用那玄乎的手段让所有人动弹不得,然后再放火……唉,通天大火,数百条人命哟!”

她还记得当年陆家亦是如此,那夜的饮食中提前被动了手脚,她因暑热难耐,胃口不佳而早早卧床休息,才有幸在大火烧起时争得片刻时间跳入窗外的水池中。

如果秦燮是罔顾人命的冷血恶魔,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凶手,那她便是帮凶!

曾经的陆家就因她的任性而惨遭血洗,如今整个闲王府再次因她重蹈覆辙!

目若秋水温柔,脸似良玉雕刻,虽是披头散发,恬淡的神情和周身的气势都能看出她出身颇高,静静端坐如一朵出尘莲花,并不是什么乡野俗物。

晋世康心生怜惜,忍不住连连摇头,可叹哪可叹,如此美人,如今额头上一片血污,皮肉外翻,简直毁了一朵娇花。

暮云桓全程抿唇不言,绷着脸任由晋世康帮他诊脉裹伤,确定他体内并无余毒,他才微微松了唇角。

他无奈在身才被迫隐于京都,一去三月,相安无事,哪知千珑城那帮狗腿子竟和风雪阁联手,一路穷追不舍,寻到京都也要抓他回去。当年为那桩婚事,风雪阁早早在他身上落下秘术,只要是高级弟子,皆能看到他周遭浮动的白雪之气,他再想大隐隐于市,也难逃风雪阁双双利眼……

逃婚这件事在她眼里简直是虎女之所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可违,天定的婚事,怎能说逃就逃?况且这姑娘看似并无拳脚功夫傍身,随身包袱亦是简陋,似已到山穷水尽。这样的情形还逃婚,未必是明智之举。

“妹妹,倘若叫你嫁给一个体重三百斤有余,虎背熊腰,不解风情,只知饮酒杀人,贪图安逸的莽夫,你可愿?”

陆锦画双唇微翕,正在脑子里构想那么个人物,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到晋世康出声:“啊呀,那还是别嫁了!这等酒囊饭袋,不中看也不中用,要来顶个甚?还不若你孑然一人潇洒自在!”

“就是这个理!”暮云桓大有遇知音之感,双目烁烁,盯着晋世康目不转睛,“晋大夫您不愧是医者仁心,可谓当世医者之典范!倘若人人都有您这样的想法,那这世间定然会少无数掉进火坑的可怜人,不会再有垂泪之妇人,幽闺之怨女!”

饶是半老头子,被个美娇娘这般夸赞,晋世康也颇是羞涩,红着老脸嗫嚅:“嗨,那是因为咱家也是生的闺女,为人父母,终究还是希望自己的子子孙孙过得安平快乐。”

眼看他二人你一言我一句开始大谈“子女经”,陆锦画眼角抽了抽,倍感无趣,转身走去门外,扬眸远眺。

入宫的法子她已想好,见面后她只消跪去秦燮面前,对他替她手刃“凶手”一事感激涕零即可。

一想到日后会和秦燮状似寻常夫妻,有无比的亲密,周身能感到的所有恶心便齐齐在胃里汇聚,酝酿一场翻江倒海。

陆府的命,闲王府的命,不管其中有些人是否该死,又或者她是否憎恨,她都不愿他们是那样凄惨的结局。

所以无论希望如何渺茫,前路如何艰难,她也要咬牙忍受,曲意逢迎。待结束这一切,她会回到陆府悬梁自尽,去陪伴她本该陪伴的亲人。

晋世康的声音突然自背后响起,陆锦画一个激灵,眸中恨意打散,添上几分迷茫。

“不过那美容养颜之道小老儿却不太懂,说句不好听的,性命无虞,伤口也能愈合,但若是不能及时以助伤愈合之类的治伤药敷治,只怕会留疤啊!”顿了顿,“容貌于一个女孩子来说何其重要!况且那姑娘生得还如此美貌,万一……啧,要是想不开,就糟了。”

陆锦画听得心里很不是滋味,一念之差害得人家要破相,哪怕她动手事出有因,也连累姑娘一辈子。

“……这世间倒是有很多美容馆擅长此道,只是那些药膏真真假假,到底有没有美容驻颜之效却未可知。啊,唯一能保证药到病除,且无任何后遗的,当数稽灵山的杏林药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