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又是一年新生入学的时候。
周五的下午,学生会的群出现了一条@全员,黎娇娇点进去看了一眼,对副会长刘琳长篇大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选择性屏蔽,只摘取到了其中的一句关键句。
今晚开迎新会。
前阵子大一新生军训刚结束,学生会和其他社团一起摆摊竞争了好几天,还算拉进来了不少新成员,让一堆学生会底层的大二人民都舒了一口气——总算有人来帮他们干苦活累活了。
迎新会定在七点半,黎娇娇硬是磨磨蹭蹭地吃了个晚饭还去甜品店吃了个冰淇淋,挨到七点五十才到,然后在刘琳的瞪视下找了个空座坐下来。
刚好,讲台上刘琳的发言已经告一段落,在掌声中下台前还不忘承上启下:
“现在请会长发言。”
话音刚落,坐在距离讲台最近的男生便站起身,纽扣扣到最顶端的白衬衣一尘不染,在讲台前站定便仿佛一棵高山白雪间的松。
黎娇娇就是为了这个才来的。
“各位同学们晚上好,我是现任学生会会长,孟景同。”
声线清冽低沉,像是最好的琴弓推弦,一弓到底,震得人耳膜酥麻发痒。
台下新进学生会的新生八成都是女孩,黎娇娇用脚想也知道都是冲着谁来的。
她坐在距离讲台最远的偏僻座位上面无表情地托着下巴看着讲台上的人,用目光一遍一遍地描绘着他清隽的眼,高挺的鼻,是她在这段无聊发言中唯一的消遣。
孟景同这段长达十分钟的致词是纯脱稿发言,这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发言的过程中疏冷的目光不时扫过台下所有学生会成员,却一如往常那般唯独避开了黎娇娇坐着的角落。
“现在,大一新生们的大学生活即将开始……”
真无聊。
黎娇娇又听了三十秒就听不下去了,丝毫不给面子直接拿出了手机摆弄了起来。
“黎娇娇,会长在发言,把手机收回去。”
她手机上几个字还没打完就被副会长刘琳点名,黎娇娇一点儿不虚,不紧不慢地把字打完才看过去,然后朝那个孟景同头号迷妹故作无辜地歪了歪脑袋,气得对方立刻别开了眼。
几乎与此同时,孟景同口袋里的手机也震了一下。
他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下意识地瞟了黎娇娇的方向一眼,又在黎娇娇立刻朝他弯起那双小狐媚眼的同时移开目光。
黎娇娇知道,他不会立刻拿出来看,更严格来说,在这场迎新会结束之前,孟景同都不会拿出手机来看的。
因为他是清冷肃穆的学生会会长,全校女孩心目中的高岭之花,同时也是一个认真到近乎顽固的古董。
“最后,让我们用掌声欢迎新同学加入。”
就在黎娇娇打了第五个哈欠的时候,孟景同的发言总算告一段落,掌声结束后在教室里的同学也陆陆续续起身往外走,黎娇娇却一反常态继续不动如山地坐在那,让好几个想上来要微信的男生都没找到机会,只能红着脸离开。
刘琳也站起身准备走,却见孟景同没动。
他低着头,在看手机。
“会长,一起走吗?”
屏幕上是黎娇娇的微信对话框,框子里的聊天记录被删的干净,只有她刚才发来的最新一句:
待会别走。
“不了,你先回去。”孟景同看完就把这句话也删了,朝旁边人看一眼,礼貌道:“我有点事。”
黎娇娇正好出去上了个厕所的功夫,回来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整个大教室只剩孟景同一个人,空荡得让人心旷神怡。
孟景同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站在桌旁等她。
“今天要去哪?”孟景同问。
“去个好玩的地方呗。”黎娇娇轻快地走过去,说。
好玩的地方。
孟景同每次问黎娇娇要去哪,得到的答案基本都是一样的。
但他每次还是会问,然后黎娇娇还是会这么答。
“什么好玩的地方?”
“嗨呀,你别问东问西了行不行。”闻言,黎娇娇露出‘咱俩都什么关系了’的表情,朝他小小地努了努嘴,“都认识多久了,好歹出去也是我男朋友,难道我还能把你卖去当男公关了啊。”
她总喜欢顶着那张天真无邪的纯情面孔说出这种虎狼之词,孟景同不是第一次见,理论上也应该习惯,可依旧皱起眉头。
黎娇娇一看他皱眉就知道这人又开始较上真了,索性小手一摆,从善如流道:“去夜店,我刚买了一批迷药,就那里都是像专门药你这种这样的男大学生的——这么说你满意了吧?”
眼前的人似乎只能用无可救药来形容。孟景同看着黎娇娇几秒钟没说出话来,耳朵根却已经泛起了一层浅浅的红。
那不是羞,是气,气她的毫无下限。
“你是女生吗?”
孟景同老喜欢这么问。
调戏一句就问,偶尔上个手也问,好像她是什么洪水猛兽生猛恶禽,唯恐避之不及。
但黎娇娇不介意,她咧着嘴笑,天真又恶劣,就像是之前每一次那样回答他:“那我要不是的话,会长你岂不是更危险了。”
“……”
他不明白像黎娇娇这样长得无比明艳纯情的女孩子为什么偏偏长了这么张嘴。
而黎娇娇每次都会被孟景同的反应笑死。
她一点儿不客气,就站在原地大喇喇地拿他取乐,笑够了才伸出手去拉他的衣袖:“既然你不急着走,那……要么先在这腻一会?”
孟景同闻言,浑身一僵,没动。黎娇娇只能一只手扶着他的肩稍稍踮起脚去吻他的喉结。他喉结并不很大,像他人一样斯文清淡,她用双唇去抿着吻,孟景同的呼吸就一下粗了起来。
他一只手勾住了黎娇娇的腰,细是真的细,他扣在怀里薄的像一张纸。
“是先亲呢,还是先抱呢……”黎娇娇得了逞,笑声脆得像是大夏天脆瓤的西瓜,“哎呀好像已经抱上了。”
“别笑了。”
他觉得黎娇娇这笑声着实是太可恶了些,正好用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就吻上去了。
这吻说是吻倒不如说是堵,堵住她那张惹人生厌的小嘴。嘴唇与舌头在互相舔舐纠缠,牙齿却好像还嫌不够过瘾一样搅合进了这一团乱麻之中。
细微疼痛转变成一种奇妙的酥麻感,就像是甜点中的细盐一样将唇舌交流带来的快感变得更具有爆发力,孟景同的手扣住黎娇娇的后脑不让她逃开,哪怕黎娇娇根本没有要逃的意思。
两个人就在不知不觉间换了位置,直到黎娇娇的后腰碰到讲台,孟景同才回过神来,轻轻地放开了她。
再垂眸,女孩子一双眼睛已经从天上的小月牙变成了地上的月牙泉,眼周一圈红色,浮动着明汪汪的泪,要不看她嘴角轻快扬起,将是绝佳的惹怜姿态。
“对了,你到底看没看见啊!”
黎娇娇说着把孟景同往后推了一把,朝他转了个圈展示了一下身上这条俏皮的白底桃色波点微蓬连衣裙,弯起眼来两颗小小的虎牙无比无害:“怎么样,这条裙子可爱吧,我在专柜定了一个多月才拿到的货,还配了两双丑鞋和一个丑包。”
孟景同的目光并没有在她飞扬的裙摆上多做停留,只淡淡地嗯了一声作为回答。
他一向不怎么回答黎娇娇这种撒娇似的问题,黎娇娇知道,这是孟景同用来和她划清感情界限的方式。
他们可以拥抱,可以接吻,可以做更亲密的事情。
但孟景同的界限就清清楚楚地划在那里——他们不是真正的恋爱关系“恋爱关系”,所以他拒绝和她交心调情,回答一些容易模糊边界感的问题。
她脸上笑容稍淡,嘟了嘟嘴,抱怨般小声嘟囔:“臭直男,我穿来是给谁看的……”
空气中弥漫着万籁俱寂的味道,只剩下头顶吊扇扇叶转动切割空气的干巴声响,孟景同对此充耳不闻,黎娇娇站了会儿,大概也觉得跟这木头直男较劲没什么意思,扭头就准备去拿自己的包,开启今晚的夜生活。
“里面还有人吗?”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楼下大爷的声音忽然穿过门缝,在空荡荡的教室如同一颗信号弹一般炸开。
迎新会虽然结束的不晚,但最晚的选修课八点半也要下课了,一般在这个时候,楼下值班室的门卫大爷就会上来给每个教室关灯锁门。
可关键的问题是,现在教室里就他们俩人。
黎娇娇知道孟景同不希望他们的“恋爱关系”被别人知道,本能地回头往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却完全不记得刚才自己上完厕所回来,有没有锁门。
要是大爷进来看见他们两个人在一个教室,估计很难不多想。
思及此,黎娇娇抬眸看了孟景同一眼,有些心虚地说:“我、我好像没关门哎……”
下一秒,推门声响起,疏松的门缝碰撞门锁的声音还没让黎娇娇一口气松完,门外的大爷又扬起声调:“朝里面反锁干什么,还开那么大灯,合着不是用的你们寝室的电!”
大爷说完就准备掏钥匙开门,孟景同垂眸正好对上黎娇娇不自在的眼神,往后退了一步,平静地朝门外应声:“我在,大爷。”
门外的大爷愣了一下,估计没想到这里头还真有人:“你是谁?这么大晚上的还在教室里做什么?”门锁应声摇晃两下,“还锁着个门!”
“我是孟景同。”
孟景同这三个字在学校里显然比什么定海神针都管用,门外的大爷迟迟听出孟景同的声音,语气一下放下了戒备,变得无比温柔热情:“哦,是景同啊,肯定在里面看书吧,是不是寝室的同学太闹腾了图书馆又没位置?别看的太晚啊,门锁我给你挂外头了,你走的时候锁上就行了。”
“好,谢谢您。”
“啊对了,你声音听着怎么有点哑,是不是感冒了,要注意身体啊,这几天阴晴不定的,是容易感冒,搞得我刚都没听出来你的声音!”
“……”
黎娇娇听着门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又浅浅地咂摸了一下大爷刚说的话,忍不住捂着嘴笑了起来。
“你什么都还没说呢,全给大爷懂完了哈哈哈哈……”她刚简直难以想象这和蔼可亲的声音是平时面对她们跟大斗犬似的大爷发出来的。
不过也确实,孟景同在他们学校真的就是一个励志神话。
人从偏远山区来,家里一穷二白,在那样的教育环境下硬是凭借极其优异的成绩实打实的考了进来,甚至骨头还硬的不得了,连助学金都没申请过,只靠奖学金就维持住了和学费的收支平衡,在大二的时候就已经名满校园,收获了图书馆管理员、宿舍管理员等各路大叔大婶大爷大妈的万分青睐。
但黎娇娇总狭隘地觉得,他们的青睐肯定还有一部分归功于孟景同的颜值。
两个人又在教室里呆了一会儿,黎娇娇估计朋友也差不多到了,“走吧,我朋友在等我了。”
黎娇娇朋友很多,有男有女,基本都是和她一个圈层的,平时没事就约着出去喝酒吃饭,黎娇娇当时朝他抛出橄榄枝,用的理由也就是平时需要个男朋友,带出去聚会的时候好看一点。
契约男友,这词儿听起来其实挺土的,但用来形容他们的关系倒确实合适。
黎娇娇给钱,买孟景同的时间,在那个时间里,她就是孟景同的女友,能理直气壮心安理得地让他陪着满世界跑,只要不到学校和孟景同的交际圈子里撒野,哪儿都行。
“?”
孟景同闻言已经走到教室门口,回头发现黎娇娇还靠在讲台边,手上捏着自己的小手包一动不动,见他看过去,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我腿软了,你扶我出教室呗。”
他微皱起眉走过去,伸出手臂让她扶着,“腿怎么软了?”
黎娇娇手隔着衣服握住他的小臂,她手小,握不紧,更像是撑在上面轻轻捏了一把,崭新的美甲上贴的水钻将光线切割成晃眼的碎面,同时脑袋已经凑到他耳边:
“被你亲软了呗,你说呢?”
她身上总是带着一股张扬的香水味,一靠近,就像是无形的气场,带着一种小型肉食动物并不太尖锐的进攻性与侵略性,让孟景同不自觉联想到一种名为豹猫的动物。
“干嘛,这难道怪我吗?”
看着孟景同迅速挺直身体和自己拉开距离,黎娇娇一瞬间觉得自己就跟西游记里的蜘蛛精似的,“你得检讨检讨你自己,孟会长。”
但不得不说,调戏唐僧真有意思。
面对豹猫的张牙舞爪,孟景同无话可说,只能僵着一张脸催促:“走吧。”
虽然刚刚还在游刃有余地撒娇,但出了教室门,黎娇娇就很自觉地松开了放在孟景同小臂上的手,和他一前一后地拉开了距离。
这个时间已经过了选修课下课时的高峰期,整个教学楼都安静了下来,长条走廊中只回荡着两个人的脚步声。
孟景同在下楼的时候看了一眼时间,大概是觉得时间有点晚,想回头问一下大概要什么时候回来,避免错过寝室熄灯,就看黎娇娇手背在身后捏着自己的小手包,小高跟鞋踩在地上又轻又脆,神色悠闲得像是在大商城的专柜间闲庭信步。
对上他的目光,黎娇娇脸上丁点不自然的神色都没有,朝他露出清澈而灿烂的笑容,甚至热络地摆了摆手:
“哎呀,好巧,会长你也还没走哦?”
“……”
还是待会儿再问吧。
毕竟是偷偷出去玩,黎娇娇不会傻到让家里的司机来接,一般都是让朋友过来。
今天来的这位是黎娇娇最好的朋友之一,名叫胡朋,听这名字好像不怎么样,但人还挺不错,仗义好说话。
“怎么样,今天要不要接头?”
为掩人耳目,一般是黎娇娇先上车,然后胡朋到附近兜一圈再回来接孟景同,因为这举动脱裤子放屁到令人发笑的地步,胡朋就戏称为特务接头。
黎娇娇刚坐上车就看胡朋一脸欠揍地发问,她赶紧朝他努努嘴示意别多话:“当然要了,出发!”
胡朋认命地应了声‘得’,嘴里嘟嘟囔囔地就把车开出去:“你说你这,人家都拿钱买方便拿钱买快乐,你拿钱买麻烦拿钱买难受……”
“要你管,千金难买我乐意。”
黎娇娇哼了一声,拿出自己的手机就开始在微信群里回复因她晚到而刷起来的@黎娇娇,胡朋从后视镜看了一眼,见孟景同已经很熟练地站在老地方等着,把车开过去之后就先从旁边捞了瓶水过来喝。
“我们要去多久?”孟景同上了车,问黎娇娇:“寝室十一点关门。”
胡朋刚喝进去就差点喷出来了,他看了眼时间,调侃道:“嚯,那留给我们的时间可不多了。”
“晚点怎么了,”黎娇娇立刻就有点不乐意了,说:“晚了你就住我那边去呗,反正也在学校里,又不会耽误你。”
这也不是第一次出来,还问这种问题。
黎娇娇有时候感觉孟景同就是故意的,故意问点这种问题,让她好清楚他们之间比起真正的恋爱,就是雇佣关系,是有时间限制的。
她一路没怎么再说话,就一直低头玩手机,到了夜店也一直兴致不高,甚至一晚上都没喝酒,就坐在那一直玩手机,也不知道在刷什么,手机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映出过分精致漂亮的五官。
孟景同不知道黎娇娇怎么又忽然不高兴了,他本就不太喜欢夜店KTV这种场合,偶尔被她的朋友带着调侃一句也不太舒服,坐在卡位里侧显得相当格格不入。
就在这种昏暗的光线下,旁边仍旧时不时就有人过来找她要微信,后来她大概是嫌烦了,就找朋友要了个口罩戴上,继续刷手机。
眼看着时间已经逼近十点,孟景同刚看了一眼时间,就看黎娇娇站起身来说:“我今天先走了,这里不好玩,下次不来了。”
“哎哎,你这刚坐下就要走啊?”
“不好玩我们就直接换个地方呗,干嘛还下次啊。”
一帮子男男女女都起身来留她,但黎娇娇却直直地看向坐在角落的孟景同,没好气地说:“你还愣在那干嘛,你不是想回去吗?”
孟景同不知道她的火气是哪里来的,站起身朝其他人点点头表示道别,便跟在黎娇娇身后出了夜店。
黎娇娇气鼓鼓地出了夜店门,气还是不顺,扭头看孟景同就一脸不知所以然地跟在距离自己三步远的位置,想着我干嘛非要让这个臭直男顺心如意,索性直接一转身,走进了路边的甜品店。
已经这个时间,甜品店里几乎没什么人,黎娇娇选了个最靠里的位置,点了个香蕉巴菲,就用个小得只有指甲盖那么大的金属勺子一点一点地舀上面的冰淇淋球吃。
他脸上看不出太多急色,表情依旧很淡,在那样闷热的街头也显得从容,给路过的人因为燥热而无处安放的视线一个很好的休憩之所。但黎娇娇知道,他其实已经很不耐烦了。
就从刚才开始不到五分钟时间孟景同已经看了两次时间,每一次看完时间余光都会再往店里瞥一眼,也不多看,只一眼,用来确认她还在位置上坐着。
黎娇娇觉得自己忍不住了。
过了一会儿,孟景同的手机震了一下。
他低头,是黎娇娇的微信。
Lyyy:拜托,不管你愿不愿意,你收了我的钱,就是我的男朋友好不好?
Lyyy:刚那么多男的来找我搭讪,你都不说句话吗?
Lyyy:那我找你干嘛?
现在孟景同知道黎娇娇在气什么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就看黎娇娇坐在甜品店里,两只手捧着手机气鼓鼓地打字,但因为手上做了美甲,指腹不能顺利触碰到屏幕,显得有些笨拙。
Lyyy:你能不能有点契约精神啊!
Lyyy:而且出来玩晚一点又怎么了明天明明是星期六!
Lyyy:你刚都不跟我说一句话,你就坐在那扮演个木头,讨厌死了!!!!
这后面四个感叹号,看得出是真的很讨厌了。
黎娇娇发完之后把手机往桌子上一拍,鼓着腮帮子继续小口小口吃冰淇淋,忽然听见柜台里的店员朝门口道了一声“欢迎光临”。
她抬头,就看刚还在门外当门童的臭直男走进来,在她的桌旁站定。
“知道了。”
就在他进来的时候黎娇娇满心还想着今天他要不为自己的服务态度道歉,她一定追究到底,但等孟景同真的开口,声音可能只是比平时稍微轻了点,她的心情就一下阴转多云了。
不过该拿的乔,她还牢牢地端着,眼皮子都没抬起来,继续用那小勺子去撩巴菲顶部已经半融化的冰淇淋,好像在向甜品兴师问罪:
“哦,知道什么了?”
“知道以后要怎么做了。”
“哦,那要怎么做呢?”
“今天我以为你不想理我。”
“……那你为什么不想想我为什么不想理你呢?”
黎娇娇一个激动抬起头,还来不及先瞪这臭直男一眼,余光已经先瞥见那两个店员无所事事,兴致勃勃地以偷瞄的方式看情侣吵架。
她感觉脸上挂不住,咬了咬下唇,稍微往后退让一步:“算了,今天的事情我懒得跟你吵了,反正以后你不许跟我乔敲时间,晚点就住我那边去,也没委屈你吧?”
他们学校除了提供给普通学生的四人寝之外,还有公寓式的单人寝,是学校和附近的地产商合作开发的一块小楼盘,一般是给从国外来的交换生准备的,但只要钱到位其实谁都能住,甚至还可以直接买下来。
她爸黎茂根去年生怕自己的宝贝娇娇在学校吃苦,在女儿高三的暑假选好学校后就在这给她弄了一套,当小行宫临时住所。
可黎娇娇毕竟是个本地人,把全日制大学上成走读,一向来去自由,想回家还不是一通电话的事儿,这小行宫房子自然就被闲置下来了。
好在不管这小行宫闲置不闲置,黎茂根都会安排人定期打扫,方便黎娇娇随时拎包入住,倒也正好方便她金屋藏冰。
黎娇娇出来打了个车,直接绕到学校侧门。
这里离商店街很近,过了商店街就是单人公寓。
寝室十一点门禁,学校过了十点路上的学生就不多了,商店街一下没了刚才喧闹的味道,有些提早关门的店家拉卷闸门的声音此起彼伏,黎娇娇把这一切都甩在身后,慢悠悠地躲进了林荫道的阴影中,孟景同跟着她,却不自觉地走到了树荫外,披着一身月色,整个人好像干净得发着光。
刚才黎娇娇在夜店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在心里不服不忿地感叹过了——这人是真奇怪啊,她的朋友也不是没有喜欢穿白衬衣装逼的,但不管多贵的衬衫穿他们身上,充其量就是一件普通衣服。
但孟景同不一样,他身上这件衬衫充其量也就百来块,刚坐在夜店里偶尔灯球的光束从他身上扫过去的时候,那种孤傲与矜贵感却是无与伦比,让她好几个朋友悄悄咬耳朵问她衣服牌子。
这是衣服的事儿吗,这是人的事儿。
黎娇娇觉得有时候这世界还真是挺残酷的。
单人公寓那边因为针对海外留学生,作息时间要宽松的多,门禁形同虚设,学生二十四小时都来去自由,俩人大喇喇地一块儿上了楼,直到站在门前,黎娇娇才回头,神秘兮兮地看着孟景同笑:“你是第一次来吧,那我友情提示你进门前先做好心理准备。”
“?”
孟景同一进来就被里面满屋子粉粉嫩嫩的HelloKitty给震住了,黎娇娇回头看他站在门口没往里走就笑得不行:“我高中的时候特别喜欢这个,后来拿到通知书我爸就提前把这边弄好了。”
公寓明面上说是不分三六九等,但黎娇娇这间却是黎茂根直接把两间买下来,打通成的一大间,还特地按照自己心目中黎娇娇审美装修了一番,打定了主意哪怕黎娇娇可能一年也就过来住个一天,也绝不能委屈到他的小心肝。
可黎茂根也不知道这猫还有那么多种衣服和小伙伴,反正就觉得粉色的最适合他们家心肝宝贝,最后弄得跟儿童房似的,让黎娇娇笑了半个月。
但现在更让黎娇娇觉得高兴的是孟景同就要顶着这张性冷淡的大帅脸住进来了,想想他待会儿还要盖着粉粉嫩嫩的Kitty绒毯睡觉——这也太让人期待了吧。
孟景同颇为嫌弃地换上门口粉色的居家拖鞋,盯着上面粉粉嫩嫩大头猫看了五秒钟,又听黎娇娇说:“浴室在那边,不过我这里只有我的换洗衣物,你要不介意的话也能穿。”
黎娇娇自己说完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又自己笑出来了,孟景同看了她一眼,搭都没搭腔就进了浴室,出来的时候上身赤裸着,手里拿着刚洗过的白衬衣。
“晾衣架有吗?”
“有……吧。”
黎娇娇也很久没过来住了,只是确定黎茂根会给她把一切都准备周全。她对于这里的东西她还没隔几天来打扫一次的阿姨记得清楚,翻找了一阵才从小阳台边找到了衣架递给孟景同。
“谢谢。”
他接过衣架把衣服晾了上去,黎娇娇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的上半身看:“会长,您这还真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啊。”
平日里看着素净的跟个面条似的,实际上该有的都有,尤其是小腹那块儿,肌肉轮廓块垒分明,码得利索且齐整,让人看着都觉得眼馋。
孟景同不理会她的调侃:“我睡哪里?”
黎娇娇又笑了:“这里就一张床,你说你睡哪里?”
“我睡沙发。”
他说着转身往卧室外走,黎娇娇感叹这孟景同真是高山白雪冰清玉洁,寻思要不要给他搬个年度最佳牌坊奖。
“那我去洗澡了啊。”
“好。”
为避免刚刚才回到正常水平的心情再一次被破坏,黎娇娇选择眼不见为净。
孟景同在沙发上躺下,沙发材质很独特,柔软的同时不乏托力,是他从来没有享受过的舒适感受,让他刚躺下就已浮现了些睡意。
然而过了二十分钟,伴随着浴室门被打开,黎娇娇就像一只窸窸窣窣的老鼠一样又在房间里翻翻找找,然后毯子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也跟着扑了上来。
孟景同本来都快睡着了,被压了个措手不及,眉头皱紧的同时手却还是下意识地扶住了黎娇娇的腰,防止她从沙发上摔下去。
“你能不能消停会?”
他声音中的倦意与不耐微妙地中和了那种疏冷的距离感,让他哪怕明显不高兴的一声也比平日里显得亲近些。
黎娇娇莫名并不讨厌孟景同这样的语调,尤其当他掌心熨在她的腰间,温度穿透睡裙,通过皮肤下的感官神经让她更加雀跃起来。
“我来给你送毯子啊,这开着空调,不盖点什么会感冒的!”
孟景同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粉色大头猫绒毯,轻点点头算是接受了她的说法:“好,谢谢。”
“不用谢,你亲我一下就好了。”黎娇娇光明正大地说:“反正本来你也要给我晚安吻的,还换了条毯子,是不是很划算?”
他又睁开眼,近乎无奈地看着她。
黎娇娇也直直地盯着他,眼睛里没有半点杂质。
孟景同迫于生物钟压力,很快败下阵来,手扣着女孩子的后脑,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地碰了碰。
“就这啊?”黎娇娇慢吞吞地从他身上爬起来,嘟着嘴一脸不满意:“你真的应该好好加强一下服务意识,孟会长。”
“……”
清早,黎娇娇在孟景同的声音中暴躁地睁开眼,整个人没睡够就像是一座行走的活火山,看哪儿都不顺眼。孟景同当然也不会在这个时间去触她霉头,把人叫醒之后就躲得老远。
黎娇娇洗漱完稍微清醒了点儿,又站在衣柜前挑了半天才挑出一件能看的衣服,走到客厅才看见桌上摆着点简单的早餐。
“你买的?”
她拿起包子咬了一口,豆沙馅儿的,面皮糙得很,一吃就知道是食堂的手艺,不过甜味确实很好的缓和了黎娇娇的情绪,让她一下就没刚才那么窝火,看孟景同那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山脸也觉得没那么讨厌了。
“晨跑的时候顺路。”孟景同说着站起身,又看了一眼时间,“我先走了,回寝室一趟。”
“等等。”
黎娇娇看着他走到门口才叫住他,然后慢悠悠地吃着包子走过去。
“昨天沙发睡得还舒服吗?”
“还好。”
这倒不是客气话,那沙发确实还挺舒服,孟景同很久没有像昨晚那样睡过那么高质量的一觉,尤其是整个脊柱被沙发垫有力地托着非常放松,可见这大头猫沙发看着造型浮夸可爱,实际上很有设计功底,价格也应该十分不菲。
“那就好。”她从包里掏了一会儿,掏出一把单独的钥匙递给孟景同。
孟景同没有抬手接,只是继续看着黎娇娇:“什么意思?”
“这里给你住的意思。”黎娇娇说:“那你给我买豆沙包,我也不好意思什么都不给你不是?”
“不用。”孟景同转身转动门把又回过头来补了一句:“也不是所有事情都需要报酬。”
黎娇娇本来也就是随便找了个借口想玩一手金屋藏娇,结果反而被孟景同正经八百地噎得愣是三秒钟没说出话来,只能站在原地目送这钢铁直男转身出门。
行,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