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德州站起身、弓着腰,恳求道:“汪局长,您就行行好,照顾照顾,把入职标准,稍微放松一点……”
汪昆打断他的话:“老张啊,你也是革命多年了,怎么连这么一点道理都不明白呢?!党的政策是有严肃性的,又不是一根橡皮筋,说松就松,说紧就紧。你……你这不是,逼着我去犯错误吗?”
张德州嘴唇哆嗦了半天,没能答上话来。
张念念的眼眶里,涌出了屈辱的泪水。
正在此时,卧室里传出了焦燕冷冰冰的喊声:“老汪啊,该睡觉了!按时作息,身体好!”
“啊,知道了。”汪昆下达逐客令,却变换了一种方式,说:“你们看看,我呀,不自由哇!在家里,要受到老婆的监督;在单位,要受到群众的监督。不能够肆意妄为,更不能胡作非为。希望二位,能够理解、体谅我的难处。这样吧,我过问一下这事,你们也别作什么指望。过两天,你们上我的办公室来听个信,好不好?”
这,叫做“缓兵之计”。这样做,好处多多:一,给张德州父女留下一丝希望,他们断然不会就在我家里,跟我撕破脸,把我以前做的丑事,给合盘兜出来。二,暂时不把门关死,给我自己留有余地。我要仔细权衡权衡,怎么做,对我利益最大化、风险最小化。三,让张德州父女,换一个场合,来跟我谈这事,我就会轻松自如得多。在办公室里去谈,远离焦燕的监督和监听,我就不会前怕狼、后怕虎,害怕秘密被暴露,害怕母老虎发飙。现在老子的处境,真他妈难受!
张德州父女只好起身:“那……谢谢,谢谢!我们就告辞了。”边说边从黑包里往外拿礼品。
汪昆连连制止:“哎哎哎!东西带走!东西带走!”
张德州一个劲地谦让:“小意思,小意思!”说完,和张念念一起逃出门去。
县城大街上。
张念念含泪望着父亲:“爸,我……想哭。”
张德州:“我跟你一样。常言道,‘人不求人一般高,人一求人……半截腰’哇!”
张念念搀扶着父亲:“我……后悔死了,真不该来。”
张德州:“不后悔。他的门没关死嘛!不是说,叫咱们过两天,再去听信吗?”
张念念:“哎呀!爸!那是人家推脱的话,您还听不出来吗?!”
张德州的家里。
送礼回来,刚进家门,张德州就感到右肩疼痛:“哎哟!念念,快来,快来!我肩膀痛,手臂都抬不起来了!”
张念念安慰道:“别急,别着急。我替您揉揉。”她边给父亲按摩,边问,“刚才出门还是好好的,怎么……”
张德州:“黑包……”
张念念:“黑包一直是我背着,您就进门时背了一小会,也只有那么重嘛!”
张德州实话实说:“我紧张啊!人活了大半辈子,头一回给领导送礼。万一被别人看见了,怎么办?万一领导不收,又怎么办?那多丢人啊!你摸摸,摸摸,我的衬衫都汗湿了!”
张念念笑弯了腰:“哈哈!人家收礼的都不紧张,您这送礼的反倒紧张了!”
张念念按摩了好一会儿,张德州活动了一下手臂:“嗯!强多了!强多了!哎!念念,你怎么会按摩呀?”
张念念很不经意地回答:“在广州打工,什么事不做呀?不会就学呗!”
“你做过按摩小……”张德州吞下了最后一个字,就像吞下了一只苍蝇,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
汪昆的家里。
张家父女刚走,焦燕穿着睡袍踱出卧室,责怪地:“我叫你不见不见,你偏要见。闹得心里不愉快吧?何苦呢?!”
汪昆灿烂一笑,道:“不!我现在的心情,非常愉快!从来没有过的愉快!”
焦燕不解地:“为什么?”
汪昆把心底的隐秘藏起,另外说了一个理由:“你不知道哇!当年,我和他一起在十八盘村小学教民办,他自恃业务能力强,瞧不起我。有一次,我问他一道数学题。讲了三遍,他就不耐烦了,说‘是头猪都教会了,你怎么还教不会呢?’今天,我想见见他,就是想看看,他这个自命清高的秀才,是怎么在我这头‘猪’面前,低三下四、摇尾乞怜!”
焦燕笑了:“啊!原来你是想报当年的‘一箭之仇’哇!”
汪昆翻看张德州留下的礼品,满脸不屑地:“嘁!这么一丁点不值钱的东西,也想来打发我……”想想不妥,忙改口道,“……也想来腐蚀我。你说,我汪昆是那种贪图小利的人吗?!”
焦燕得意地笑道:“嘿嘿!你呀,小利不贪,只贪大利!”
“这种杂牌香烟,我十年前就不抽它了!”汪昆把香烟往地上一扔,又察看咖啡盒:“他娘的!保质期早就过了!拿这种水货来糊弄老子!”
焦燕伸出手上金光闪闪的宝石戒指:“喂!我找人检测过了。昨天来的那个老太婆,送的可是个真家伙呀!”
汪昆瞟了一眼:“喂!你咋就戴上了?!”
焦燕撒娇地:“我喜欢嘛!”
汪昆:“事情办不成,我还得退给人家!”
焦燕:“只要你汪大局长肯开口,哪有办不成的事啊!”
汪昆:“你不知道,那姓童的小子,不是老太婆的儿子,街坊邻居全都知道。”
焦燕:“叫他们一口咬定,那姓童的,从小就过继给他做儿子了,不就……”
“哎呀!多亏你‘挥手指航程’,我是‘拨开迷雾见太阳’啊!还是我们家的‘一把手’水平高哇!”汪昆在焦燕的后颈窝上亲了一口。
焦燕推开丈夫:“去去去!别耽误我干正经事。”
汪昆这才发现,妻子正小心翼翼地撕开烟盒。他不解地问:“你干嘛呀?”
焦燕:“这个糟老头子,单凭这么一丁点东西,就想给女儿换来一份工作?!我就不相信!兴许呀,他把现金哪,金戒指呀,藏在了盒子里。”
汪昆不抱指望:“别费心了!他呀!书呆子一个!不知道现在的行情,也不懂得‘等价交换’的原则!”
焦燕打开了药酒的包装盒,空空如也,这才彻底地失望了,骂道:“一看他那副穷酸相,就知道是个铁公鸡!”
汪昆:“你看看,收这种礼,这多费事呀!局机关里的垃圾箱,我还不敢扔啊!扔,还得要送远点……”
焦燕打断道:“干嘛要扔啊?!废物,还可以利用嘛!”
汪昆不解地:“废物利用?!”
焦燕:“局里不是有人举报你受贿收礼,县纪委不是在明查暗访吗?明天哪,你就把这一堆破烂货全部上交……给纪委调查组,造成一个良好的印象,那封举报信,不就不攻自破了吗?!”
汪昆一拍大腿:“好!我再叫高望年写一篇报道,题目就叫《拒腐蚀、永不沾,清正廉洁的好局长》,送到县广播站一播!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