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鹊岭乡,枫树坳村。村头。
在该村住队的许家明高挽着裤腿、肩扛着锄头,与村民一起收工回村。
走到村头,骑着自行车的乡邮员喊道:“许秘书,您的信!”
“信?哪来的?”许秘书问。
“县城。”
旁边一个小青年一把夺过信,嚷道:“哇!字迹好清秀!许秘书,是你女朋友写的情书吧?”
许家明笑道:“不是……”
小青年:“真不是?那你敢不敢公开?”
旁边的几位村民也起哄:“对!公开,公开!”
许家明正色道:“这可不行!我给你们宣讲法律的时候,不是说过吗?公民有隐私权。你们给我一点隐私权,好不好?”
小青年笑道:“哈哈!许秘书害怕了!”
哑巴杨石头夺过信要看:“啊吧……啊吧……”
小青年奚落他:“杨石头!你又不识字,看个啥呀?啊?你也想娶媳妇啊?叫你爹买头母猪,代替代替吧!”在众人的哄笑声中,他把信交给了许家明。
许家明避开人群,拆开信封,掏出来只有一张妇科检查报告单,“患者姓名:张念念,检查结论:无妊娠反应,处女膜完整……这……”许家明轻声自语,一脸惶惑……
小青年察言观色,对许家明说:“哟!脸色不好!许秘书,是你女朋友……要吹灯吧!赶紧回去,当面赌咒发誓,求她回心转意……”
一村民调侃地:“你呀!‘鸭棚的老板——操蛋(淡)心思!”
另一村民:“吹就吹!凭许秘书这么好的条件,还愁找不到媳妇?!”
又一村民:“你呀,‘自己屁股流鲜血,还替人家诊痔疮’!”
周围的村民一阵哄笑,笑得小青年面红耳赤。
许家明一脸阴云,毫无笑意。
十八盘小学。
清晨。学生们陆续到校。
覃文锋走到学校门口,见田世昌拿着一把大扫帚,正在清扫操场。他忙打招呼:“田校长,好早哇!”
田世昌停住扫帚,说:“对不住啊!昨晚上,吴裁缝一吵一闹,你话也没说完,就气跑了……”
覃文锋显然余怒未消:“我又没招惹她,她把我也捎带着骂了两句。你看这冤枉不冤枉?!”
“别打心里去!她这人就这脾气——吃多了火药,一点就着!”田世昌说。
黄亚男走到校门口,见田校长拄着扫帚与覃老师在说话,赶紧放下书包,说:“田校长,我来扫!”
田世昌忙问:“黄亚男,你回了?你爹呢?”
黄亚男:“做了截肢手术,还在县医院里躺着呢!”
田世昌:“那你娘……”
黄亚男:“在照顾我爹。我娘怕我掉课,就让我回来了。”
田世昌关切地:“你……还得照顾你弟弟吧?”
黄亚男点点头:“嗯!先托给大姨照料。大姨一听说我回到家,立马就把弟弟送回来了。我早上起来,得喂猪喂鸡,还得喂弟弟。”
田世昌没再说下去,只朝远处招招手,嚷道:“丁志强!杨小松!过来!跟黄亚男一起,把操场打扫一下!”
覃文锋指着黄亚男的背影,道:“咳!当初您要是跟她妈妈成了亲,比现在可就享福多了!罗花的脾气……比吴裁缝好一千倍!”
田世昌轻轻叹了口气,说:“你呀,记住我的话,记一辈子,对你会有好处的!……”
覃文锋开玩笑地:“哟哟哟,什么名言金句呀?我洗耳恭听!”
田世昌一字一顿:“有位伟人说:‘得不到你所爱的,就去爱你所得到的吧!’”
覃文锋想想,道:“叫我说呀,吴裁缝就是让你给宠坏了。”
田世昌不以为然:“你没成家,不懂得‘家庭经济学’——谁挣钱多,谁的脾气就大。这也叫……‘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嘛!啊?哈哈哈哈……”
两人笑过一阵后,田世昌道:“算了,不说我家那个裁缝了。我老想着,有件事要叮嘱你。怎么见了面,反倒忘了呢?……啊,想起来了。你替我润色检讨书啊,实质性的三条,一定要保留。无论吴裁缝怎么闹……”
覃文锋:“嗯,知道了。”
田世昌:“哎,昨天晚上,你大老远地上我家去,不是为了替我写检讨吧?”
覃文锋笑笑:“当然不是。替人捉刀代笔呀,最美莫过于代写情书,最烦莫过于代写检讨。谁还想揽上这倒霉的差使呀?!不过呢,也和你写检讨的事有关……”
田世昌:“别卖关子了!啥事,说吧!”
覃文锋:“昨天送丁老师回家……看见,他自己伤还没好,老婆又跟人跑了……可怜啊!看得我眼泪都掉出来了。我想向您提个建议,再怎么为难,也要想法子把丁老师的伤治好!”
田世昌:“我也这么想啊,可是医药费……”
覃文锋:“我给您出个点子,行吗?……”
田世昌颇感兴趣:“快说!”
覃文锋:“通过正常渠道要钱,确实很难。公办教师的公费医疗尚且兑不了现呢!哪还顾得上我们这些民办教师呢?我们可是根本就无权享受公费医疗的啊!唯一只有另辟蹊径,‘曲线救命’!”
田世昌不解地:“另辟蹊径,‘曲线救命’?什么意思?”
覃文锋:“是田大爷的一句话提醒了我。我们统一口径,说丁赤辉是为了救护学生才负的伤。”
田世昌:“我问过了,他冲进教室,没抱学生,只抢了一只书包……”
覃文锋:“不对吧?我记得,有一次,下大雨,他抱起一个学生就往外跑……”
田世昌:“可那次……房屋没有倒。”
覃文锋:“你别太死板了!你只说,他再次冲进教室,是不是为了救学生?”
田世昌:“当然是。”
覃文锋:“这不就行了?!具体细节,咱们……模糊模糊嘛!”
田世昌认可了:“嗯,下一步再怎么办?”
覃文锋:“咱们先大力宣传他舍己救人的先进事迹,暂时绝口不谈医药费的事。以前老说‘人怕出名猪怕壮’,这话过时了,如今啊,是‘人要出名猪要壮’。只要一出名啊,啥事都好办了!不光是找上级伸手要医药费,要得理直气壮,社会上热心资助的人也肯定不少!”
田世昌略一思忖:“好!这个点子好!干脆,你献个连环计吧!怎么把丁赤辉的事迹宣传出去?”
覃文锋:“这还不容易吗?!借助现代化的媒体呀!我自告奋勇、主动请缨,我来写一篇通讯报道,报纸一登,广播一叫,不就宣传出去了?!”
田世昌连声叫好:“好好好!最好能在电视上露露面……”
覃文锋:“上电视恐怕很难,只能作为第二步目标。”
田世昌忽一转念,却又连声反对:“哎呀!不行不行不行……”
覃文锋疑惑又带恼火地:“人家是‘撒尿变’,你咋没撒尿就变了呢?!有啥不行的?!”
“哎呀!你是不知道哇!”田世昌慢慢道出前因后果,“一听到我们学校舍倒塌的消息,汪局长就把我招去了。他规定了几条。头一条就是:不许接受记者的采访,不许宣传报道,自己把这件事情给消化了,把损失减到最小,把影响减到最小。”
覃文锋气恼地:“他这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咱们就偏不如他的意,捅到报社去!”
田世昌恳求地:“我已经是焦头烂额了,你就别再给我捅漏子了!”
覃文锋:“怕个啥?!反正你决定辞职了……”
田世昌:“是的,我是决定辞职了。‘革命自有后来人’,我不能把‘后来人’的路给挖断了哪!说不定,这‘后来人’就是你呢!”
覃文锋毫不动心地:“记得我跟你表过一次态,你还想要第二次?!那好,你听着——头一次是:不干!今天再加几个字:不干!不干!坚决不干!”
田世昌不急不恼:“你是党员,你知道组织原则!”
覃文锋机灵一动:“哎!我不写报道,写报告——请求县委授予丁赤辉‘舍己救人先进个人’的光荣称号。我们按组织原则办事,汪局长他挑不了理吧?”
田世昌:“挑是挑不了,心里一定很恼火。”
覃文锋:“哎!我就要他‘乌龟吃炭火——烧心没法说’!”
田世昌哈哈一笑:“哈哈!你呀!”算是默许了。
王小兰牵着花小朵匆匆赶来:“哎哟!我没迟到吧?”
田世昌看看手表:“哟!迟到五分钟。”
王小兰认真地:“不算不算!你的破表,老打摆子,一时快一时慢,哪有个准头哇!再说,还没打铃呐,是不是?”
田世昌宽厚地笑了:“哈哈!好,不算!不是你来呀,我们俩还差点还忘记到了上课时间了。”继而关心地问,“昨天考得怎么样啊?”
王小兰谦虚地笑笑:“还好。没考(烤)焦。”
覃文锋:“不用问,我就知道。”
王小兰奇怪地:“你怎么知道?”
覃文锋:“平常你总是早早到校,今天来得这么晚,肯定是睡过头了。若是考得不好,你能睡得着觉?!”
王小兰赞赏地白了他一眼:“就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