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便民副食店。
张德州打电话:“喂!你是张念念的同学小江吧?念念在你这里吗?……不在。好长时间没来过了?啊,谢谢!”
张德州失望地放下电话,胖嫂询问:“念念她……”
张德州:“咳!跟我拌了几句嘴,赌气跑了,一整天没回来。我到处找,都找不到。唉,急死人哪!”
胖嫂:“这闺女,有点小脾气啊!是吧?”
张德州:“唉!都怨他娘死得早,我把她娇惯了!”
张德州的家里。
张德州气息奄奄地躺在床上。
许家明骑着自行车,来到张家门前。
张德州听见敲门声,问:“谁呀?”
“我,许家明!”
张德州:“推门进来,门没闩上。”
许家明进门,惊问:“张老师,病了?”
张德州:“唉!以前光咳嗽,不发烧;现在又咳嗽,又发烧……”
许家明试试张德州的额头:“哟!好烫啊!念念呢?她带您去医院看过吗?”
“咳!别提她了!提起来……我就有气啊!”
“怎么了?”许家明关切地问。
张德州:“跟我拌了几句嘴,她就离家出走,至今没个音信。”
许家明略带责怪地:“啊?!这么说,她……她生死不明,不知去向?!就这样,您还生她的气呀?!”
“我……”张德州心中的气早消了,只是在外人面前嘴硬。
“父女俩闹别扭,为啥事啊?”许家明口气和缓地问。
张德州:“咳!一两句话,说不清楚哇!”
许家明:“这样吧,我这就送您去医院看病。一路上,咱们边走边聊。”
张德州:“哎哟!怎么好意思麻烦你呢?!”
许家明:“您还跟我客气个啥呀!都是……老熟人了!”他搀扶着张德州起床,替他披上外衣。
县城街道上。
许家明推着自行车,张德州坐在后架上。
张德州向许家明讲述着这些日子,发生的点点滴滴……
几天以后。张德州的家里。
张德州独自在家翻看相册,忽听有人敲门:“谁呀?”他随口问道,没等屋外的人答话,他忽然惊喜地自语:“念念?!是念念回来了?!”他扔下相册,起身开门。门外站着的是许家明。
张德州失望地:“是你?!许秘书……”
许家明微笑着:“是的,是我。”
张德州:“我还以为是念念……”
许家明失望而又惊讶地问:“啊?!念念,她还没回家?我还以为……”
张德州摇头。
许家明:“一直没有音信?”
张德州还是摇头,怔怔地说:“唉!我……不该骂她,不该叫她滚……真不该呀!万一她要是想不开,走了绝路,我……我怎么对得起……她死去的娘啊?!”
许家明劝道:“张老师,您想开些。念念她生性开朗,不会有事的。”
张德州:“这世界上……有后悔药卖么?只要有,多贵,我都愿意买来吃啊!”
许家明:“张老师!您别自己吓唬自己呀!说不定……她又回广州打工去了。反正,县里的教师招聘,已经没有希望了。依照念念的性格,她肯定不愿意,呆在家里吃闲饭,不想在经济上拖累您。如果是以前,她待在家里,让您养着,她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当。可是,跟您置了气,她的心里,一定会更加迫切,要找到工作,自食其力。您说,是不是?”
许家明的一番话,说得张德州连连点头:“是是是,对对对。你这样一说呀,我的心里敞亮了!也舒坦多了!你是不知道哇!自打念念离家出走,我就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躺在床上,瞪着两眼,我睡不着哇!睡不着觉,就会七想八想,胡思乱想。我想啊,念念的工作没指望了,名声也被搞臭了,我又动手打了她,还叫她滚……她会不会觉得,活着没意思,一气之下,走上绝路,去自杀呀?!越想,我就越觉得很有可能;越想,我就越害怕;越想,我就越睡不着了!”
许家明对张念念的了解,并不多。不能肯定这个女孩的性格,是开朗,还是内向?是理性,还是偏激?而且,一个人的性格,平时是一个模式,可是,一遇到突发的、紧急的情况,呈现出来的,却是另外一种形态。所以,许家明自己心里,也判断不了,张念念会不会一气之下、走上绝路。只是为了宽慰张家老伯,他才假装信誓旦旦地说:“不会,不会!张伯伯,您想多了!念念她,乖巧、懂事、性格开朗,一定不会干那样的糊涂事情!你就放心吧!放一百二十个心!不要自己吓唬自己!”
张德州长舒了一口气,说:“有你这么开导我,真是我的福气呀!我老觉得,心里憋得慌,有话,压在心里,想找个人,说一说,吐一吐。可是,没人可说,没人可说呀!随便找个人吧,没话可说,没话可说呀!我怕,怕人家听了,笑话我,让我这两块老脸,没处搁呀!咦,许秘书,你,你该不会笑话我吧?!”
许家明立即剖明心迹:“张伯伯,您这话,就见外了!您呀,门缝里看人,把我给看瘪了!我许家明,可不是那种人哪!”
如果说,张德州曾经有那么短暂的一点时间,心存希望,希望年轻帅气、文质彬彬、前途无量的许家明,能够看得上自己的女儿,甚至,奢望许家明,能够成为自己的“乘龙快婿”,那么,自从发生了念念怀孕,甚至有可能暗地里已经结了婚,这种“丑事”之后,张德州早就替自己的女儿感到“自惭形秽”、“不敢高攀”了。他只是把许家明,当做可以说说心里话的朋友而已。
不敢只是跟您憋着一口气,暂时不想告诉您。”
张德州松了口气:“嗯,可能,有可能。哎哟,你这一句话,搬开了我心里头的一块大石头哇!中午别走了,就在我这里吃饭。陪我多聊聊……”
许家明:“呃……下次吧!今天没时间。县委决定,将我下派锻炼,到喜鹊岭乡当乡长……”
张德州:“啊?!好哇!年轻人多锻炼锻炼,有好处!”
许家明:“我……我是跟您来告辞的。等念念气消了,写信回家了,您一定告诉我一声。”
“哎,好,好。”张德州答应着,忽然想起,“我一没你的地址,二没你的电话……”
许家明想想,也好笑,“是啊是是,等我一报到,第一时间就会把我的通讯地址和电话号码告诉您。”
门外,传来胖嫂沙哑的嗓门:“张老师,接电话!”
张德州心里燃起了希望,就像屁股底下安了弹簧一样,从他惯常坐的躺椅上,弹跳了起来,,、动作敏捷得赛过小伙子。他随口问了一句:“从哪儿打来的电话?”
“广州!”胖嫂扔下一句回答,急匆匆地走了。
张德州认定,这电话,一定是张念念打来的。以为。他们张家往上数八代,除了张念念去过广州,再也没有任何人,与广州,发生过联系呀!于是,他一边出门,一边念叨:“好好好,念念来电话了!念念来电话了!这下,我就放心了!”
许家明听说是张念念打电话回家了,自然高兴。也想跟着去,听听电话,瞅空,跟张念念聊上几句,他也起身,跟着张德州,朝门外走。出门之前,问了一句:“张伯伯,房门,要锁上吗?”
张德州回头,乐呵呵地回了一句:“不用上锁!家里没啥值钱的东西,不怕偷!”
走到副食店门前,张德州抓起话筒,就嚷嚷:“我说念念呀!你可把你老爹吓死了!一赌气,离家出走,好几天了,音讯全无呀!”张德州还想絮絮叨叨地往下说,听见话筒那边,有声音传来,虽说是个女声,却不是张念念!他不禁愣住了,怏怏地问了一句:“什么?!你不是张念念?!那你是……你是于刚?!……哪个于刚?!张念念在广州夜总会的同事?!就是写信来,自称是张念念老公的于刚!”张德州这才想起来,自己与张念念矛盾激化,害得自己动手打了女儿,开口要她滚出家门,导致女儿离家出走的,就是这个于刚!你你你,你就是破坏我家庭的罪魁祸首啊!一股怨愤涌上心头,与此同时,一阵疑惑也在心头盘旋。他开口问道:“你,你,你!你怎么是个女的呀?!”
话筒里面,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哈哈哈哈!我本来就是个女的呀!啊!您一定是误会了,以为我真的是张念念的丈夫,是吧?!哈哈!您误会了!误会了!以夫妻相称,是我跟念念,闹着玩的!我跟念念是同事,又是同住在一间出租屋里的室友。每天上下班,都是出双入对,还在一个锅里吃饭。同事们开玩笑,说我们两个呀,好得就像是一对小夫妻!我们俩听了很高兴。我就说,我是丈夫,念念是妻子。写信的时候,就用上了,平时开玩笑的这句话,没想到,您把它当了真!为这,还跟念念闹掰了,把她撵出了家门。念念很生气,打电话,把我臭骂了一顿!她还叮嘱我,一定要向您,把事情的真相,解释清楚!我今天给您打这个电话,一是向你解释清楚,二是向您赔礼道歉!”
张德州听话筒里于刚这么一说,完全相信了,心中的石头,已经放下了。可是,他侧眼一瞟,见许家明正站在一旁,凝神静听。纯粹是为了打消许家明心中的怀疑,他才故意说道:“你这坏小子,别骗我这老头子了!你唱的什么戏,我心里一清二楚!一定是那个男的于刚,让你来冒名顶替,说于刚是个女的,不存在跟念念结婚这件事情!是你、于刚、念念,三个人串通一气,欺骗我老头子,是不是?!我,我不跟你浪费唾沫了!你把念念叫来!我有话,要跟她说!”
这时,话筒里传来的一句话,让张德州如坠深渊、如坐冰窟:“张伯伯,我没见着张念念呀?!她,她没到广州来呀?!真的,真的!我敢赌咒发誓!我于刚绝对没有骗您!张念念只是前几天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她现在在哪里?我真的不知道!”
刚刚在张德州的心里绽开的希望之花,转瞬间就破灭了。张德州的心里,又像是有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这丫头,跑哪儿去了呢?!难道人间蒸发了不成?!
张德州正在独自沉思,话筒里,传来了于刚急切的声音:“喂喂,张伯伯,您在听吗?我跟您说,您呀,现在肯定还是不相信我,不相信于刚是一个女的。我跟您再说九火车加一轮船的话,您也不会相信!这样这样,放下电话,我就去照相馆,拿着我的身份证,照一张相,给您寄过来。身份证上,有我的性别、照片,你再仔细看看,我是不是于刚?于刚是不是我?这样,您就会放心了。您说,好不好?”
“好好好!就依你的!我等着你的照片!”张德州回答,语气里还有着愤懑和埋怨。
在一旁侧耳静听的许家明,倒是开了心、放了心。不用看于刚的身份证照片,他已经完全相信,于刚就是一个女的!所谓张念念结婚,完全是子虚乌有的事情!这一下,他完全放心了!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许家明搀扶着张德州,离开胖嫂的副食店。一老一少,心境完全不同:张德州面无血色、心如死灰;许家明红光满面、神采奕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