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北斋的设计：从构图、色彩到几何形态与线条设计
- (日)户田吉彦
- 3327字
- 2024-11-02 02:41:09
1-2 强调方向、运动与力量的对角线
与三分构图法同样常用的还有对角线构图法，即将重要信息和引导视线放在对角线上的构图法，在世界名画和摄影作品中比较常见，这是因为对角线构图在平面上除了能示意画面深度，还能明确视线的方向，起到吸引鉴赏者注意力的效果。这与当今的民族风格和时代流行无关，而是在世界各地的摄影讲座中都会介绍的，并被普遍使用的实用构图法。而二百年前的北斋在《富岳三十六景》和《富岳百景》等许多画中都使用了该构图法。
葛饰北斋 富岳三十六景·常州牛堀 芝加哥美术馆藏
常州是以前的常陆国，现今是可从茨城县潮来市牛堀眺望到的霞浦地区。牛堀是利根川汇入霞浦的入海口，许多船只停泊在这里，特别是高濑舟，直到昭和初期都是潮来地区的代表物。在这幅画的解说里，船的名称根据图书记载有的说是苫子舟，有的说是高濑舟，叫法不同。苫是指用蓑衣草或茅草编织的防雨用具。高濑舟是因森鸥外的小说《高濑舟》而被人熟知的河川用船只。这幅画描绘的是将高濑舟的帆柱放倒后挂上苫子的情景。1776年，河村岷雪绘制的纯墨色的《百富士》（用图画解说全日本富士见的指南集）中介绍了“牛堀”。但最近的研究认为，因是其他画师都没有画过的地方，有可能并非富士见的名胜之地，极有可能是北斋参考了《百富士》而作。北斋从年轻时起就多次描绘旅行中的各种场景，在70多岁时，他对富士山的景色更感兴趣。虽传说北斋参考了《百富士》创作了这幅杰作，但却没有让不懂画的人产生误解。
《常州牛堀》——风平浪静间隙，船上人家的生活日常
正如简单的语言能直击要害一样，简单的构图具有抓人眼球的巨大力量，对角线构图就是其中的代表之一。对角线构图是画家一定会使用的构图法，如同摄影师会灵活地调整拍摄对象在取景器里的角度和位置来呈现对角线构图一样。
对角线必然要经过三分线的交点，这使得对角线构图和三分法构图具有关联性。《凯风快晴》的对角线构图与《常州牛堀》的相反。《武州千住》（见46页）、《青山圆座松》（见54页）、《甲州犬目峠》（见160页）这3幅作品也与《凯风快晴》署名相同，可以认为是同一时期的作品，且都是朝向相同的对角线构图。从右上至左下的运动方向，对于右撇子的人而言是自然的手臂运动，给人以坦率的印象。
《常州牛堀》和接下来的《远江山中》一样，都是纯蓝色版本的画作。从右下到左上的反方向对角线，能让人感受到北斋强烈的自我意识。
这一系列蓝色版本的画作还包含有《相州七里滨》（见72页）、《信州诹访湖》（见208页），都是相同的反方向对角线构图。
富岳三十六景·常州牛堀 纽约公共图书馆藏
画纸四周虽然变色了，但最初刊发时是整幅画都是纯蓝色的版本，是有意营造出水墨画般沉寂氛围的浮世绘版画，并与购买浮世绘的大众分享这份沉寂。
北斋在开始绘制《富岳三十六景》时，以三分法构图为基础，将其中的4幅画通过从右上向左下的对角线构图来营造变化，并将同样是蓝色版的另外4幅画以反方向的对角线构图，以增加变化。不仅仅是画中的风景有差异，在构图中也增添了多种多样的变化，提高了画作的魅力。这不仅要求作者有丰富的绘画知识和想象力，还需要有异乎寻常的热情。北斋开创的浮世绘中的风景画类别，直到今日也是值得我们参考的绘画技巧。北斋从细致的观察中培养出的洞察力，体现在精准描绘每一个细节上，使得我们对他的画作愈发感兴趣。他的作品正因为有了优秀的构图，才能成为超越时代的名画。
（分析图） 这是将船置于朝左上方的对角线构图，聚集在船头的斜线形成的锐角三角形营造出一种震撼力。这幅画很有魅力的一点是，通过稍微朝上的视角便可以了解船内的情况；将水平三等分线上方的线作为地平线来放置富士山，在中段靠下的1/2处和靠左的2/3处放置了动态的人和鸟，右下方的岩石收紧了朝向左上方的动态；曲面的船只没有僵硬地在斜线处压缩到一点上，而是根据船体的角度选择对角线，是用构图重新构筑观察对象的现代作画手法。
富岳三十六景·常州牛堀（局部）
通过稍微改变两只鹭鸟的飞行方向，就能让人感受到空间感。在高濑舟里，除了背对鉴赏者坐着的男人，还能看到另一个正在说话的男人的脑袋，画面充满了细节的描写。
上图为《凯风快晴》对角线构图，是右撇子无意识地画出来的。而下图是《常州牛堀》的对角线构图，是右撇子有意识地画出的。可以从中感受到北斋强烈的自我意识。
葛饰北斋 富岳三十六景·远山江中
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藏
远江国是现在的静冈县的一部分，夹在骏河国和三河国之间，也被称为远州，位于大井川以西。从金谷宿（见32页《东海道金谷不二》）向西前进，经过滨松宿到白须贺宿（静冈县湖西市）。北边是大井川和天龙川上游的深山，其中一部分是现在的长野县。远江国在江户时期已经开始植树造林，成为当时关东圈最大的木材供应地。采伐的树木在当地被做成板材，装船顺流直下运往江户（见58页《本所立川》）。现在，这里的天龙杉和扁柏、奈良的吉野杉和扁柏、三重的尾鹫扁柏并称为日本三大人工美林。
《远江山中》——始于江户时代的木材名产地
北斋似乎很喜欢工匠在倾斜支起的方材上拉锯工作的样子，在其许多画中都能看到。不用说这幅画的魅力之处就在于斜向上的方材的构图。
我在参观法性寺（现墨田工业平五丁目）时，挂在休息室角落里一幅古旧的《远江山中》映入了我的眼帘。《远江山中》最初只用一种蓝色印制发行，但在此后的版本中有了各种各样的颜色。只要见过一次这幅画，即使距离画作很远，其令人难忘的构图也会一下子吸引鉴赏者的目光。
其构图的特征是，从画面对角线上的方材所形成的三角形空间中可以看到三角形的富士山，支撑方材的台柱也是三角形的。但是最为用心的是工匠背后飘动的烟气。利用几何的直线和自由绘制的曲线所形成的对比效果，不留痕迹地突出了白色的方材。
另外，烟气在方材后面像衣带一样柔和地飘动，烟气的量被极力地控制，营造出暗示着紧张感和不安全感的“X”形构图。有人将这幅画令人不安的原因解释为，除中间的少年之外，没有人在看着富士山，比起日日所见的富士山，人们似乎更在意其他的事情。位于方材上的男人看向的方向与女人所指的方向相同——那个方向上应该有雷声吧。北斋巧妙地暗示了紧张和不安。
富士山的颜色和升腾的烟气颜色相同，环绕着富士山的云像有生命一样，也显得非常异样。负责烧火的少年也并非悠闲地眺望着富士山，他的视线应该是在追踪富士山半山腰上那令人毛骨悚然的云的变化。而现实是，只要一下雨，就必须急忙盖住白色的方材，全员都会去避雨。周围并没有人家，茅草做的隧洞大概就是用来避雨的。在山里看着天空而感到紧张，应该是登山者或在野外工作中突遇大雨的人都有的切身感受。
（分析图） 将巨幅的画面以对角线构图来呈现。之所以将方材稍微移开，是因为如果画面过于规整就会变成像绘制的平面设计图一样，方材的尖端延伸到画面外也是同样的道理。将物体延伸到画面之外可以暗示画面外还有空间；或将物体放在留有空间的画面之内会有透气感。绘画与平面制图不同，关键是要判断如何营造出画面的广度。北斋运用了绘图的指导原则来增强构图，巧妙地错落排列画面元素。
葛饰北斋 百人一首乳母绘说记·春道列树（约1835）
芝加哥美术馆藏
为了提高民众的教育素养而以绘画形式解说《百人一首乳母绘说记》的锦绘系列画作。这里将平安时代中期的歌人春道列树的和歌内容“飘落在山溪中的美丽红叶”与深山的生活景象在画中交织地展现出来。
富岳三十六景·本所立川（局部）
在方材上拉锯的男人换成了江户的工匠，左边可见高濑舟（完整作品见58页）。
葛饰北斋 富岳百景·远江山中不二（1835）
纽约公共图书馆藏
与《富岳三十六景》一样画的都是“远江”的山里场景，这幅画是描绘用斧头伐木的樵夫形象。仰着身体伐木的姿势出现在北斋的各种画作中。也许是北斋在什么地方看见过这样的伐木姿势，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吧，这是北斋非常喜欢的伐木姿势。
葛饰北斋 富岳百景·山中不二（1835）
纽约公共图书馆藏
画中没有写明是哪座山，呈现的是猎人用猎枪射杀野猪和鹿的场景。女人们正在采集位于对角线上的古树上的蘑菇，这是一幅深山收获的场景。他们今晚的晚餐应该是野猪肉炖蘑菇吧。
葛饰北斋 富岳百景·雾中不二
纽约公共图书馆藏
画面中的人物似乎都是小孩，他们在清晨背着背篼去工作。一直延伸到画面外的险峻山路使用的是对角线构图。视线下方的船只在雾霭中荡漾，仿佛在梦中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