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
军官穿着铁黑色的铠甲，头盔搁在桌角，用笔杆搔着乱糟糟的头。
“陆……陆仁甲！”
对面坐着的干瘦少年相当不安，双腿不住发抖。
旁边士兵目不斜视，站得笔直，无形之中有肃杀铁血铺面，从未见识过军营的陆仁甲心底发颤。
“路人甲？有意思……”
军官看上去胡子拉碴，头发跟个鸡窝一样，刘海垂下来盖住一只眼睛，听声音却是挺年轻，也就二十来岁的样子。
他在纸上写着信息，抬眼瞅了一下少年，轻笑：“你很害怕？”
“对。”
陆仁甲下意识的回答，又立马反应过来狡辩：“不不，我是说——”
“我知道。”
军官拖长声音，将他的话压了回去，很沉静、很温和的看着他：“你是个男子汉，不会害怕……”
“但这没什么，是人都会害怕的。没有依靠，没有温暖，生命随时都会消逝，或许就在下一刻，或许不会……”
他搁下笔，扶着桌面凑近了点，像是分享秘密一样的说着悄悄话，声音中满是笑意：“其实，我也很害怕。”
你也很害怕？
陆仁甲睁大眼睛，对方却伸出食指示意噤声，他也只能将梗到喉头的话咽回去。
“来参军，有什么原因吗？”
“这……”
他有些为难，毕竟牵扯到家族事宜，就是些老掉牙的贵族故事里讲的，什么继承争夺，什么排挤驱逐。
“那就是热爱祖国，愿意为国捐躯喽？”军官点几下纸页。
决定一下吧，我要写了。
“是……是这样的！”陆仁甲松了口气，一时间感激不尽。
一不为难二不苛责，还开绿灯。
这是个好领导啊！
“呵呵……好了。这是你的编号还有证明，拿好了，丢了要及时报备。”军官合上册子，将其和令牌一同递了过来。
视线交汇之际，他看到了军官双瞳中的意味。
要保守秘密哦……
陆仁甲突然放松下来，嘴角勾了下：“好，知道了。”
陌生的地方，却像是因为有了共同的秘密，他对军官有了种‘自己人’的感觉。
“他也在害怕吗？”
走在土路上，慌着避让开巡逻卫兵，路人甲的思绪总是会往这个问题上想。
以前总觉得军人悍不畏死、坚强勇毅，现在看来……也是有他的同类在啊……
对着编号找了下营帐，一掀开就是一股子汗腥味冲出。
帐子里头乱糟糟躺着几人，睡得惊天动地。
看来首要任务还是先习惯军营生活。
……
军营生活比他想得更痛苦。
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每天大量而重复的训练，时不时一次考核，最让人无法理解的是那些奇怪而严厉的规定，就像是纯粹为折磨人而生的。
“呼……呼……”
陆仁甲撑着地面，背上一筐重石都在随着他一起颤抖着。
“啪！”
头上不轻不重挨了一记。
“抖什么抖，没吃饭吗？使劲绷住，绷住听不懂吗！”
像是还不解气，教官俯下身子在他耳旁大吼：“回答我的问题——听懂了吗？！”
陆仁甲深吸口气，伴着怒火吼了回去：
“听懂了！”
“再大点声，拿出你的气势来！！叽叽歪歪的，跟个小鸡仔似的！”
“是——！听懂了——！！”
教官这才满意，放过他开始折磨其他人。
身上汗珠流动，一阵阵的刺痒，但又只能忍着。
“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训练结束，精力旺盛的家伙有时还会斗殴顶牛，最终的结果就是临时加训，练到摊地上为止。
“老陆，老陆……”旁边有人暗戳戳叫着他。
“怎么了？”
“嘿嘿，看看这个！”那人掏出来个小袋子，打开稍微捏了下。
一股淡淡的刺鼻气味散发。
“酒？！——”陆仁甲差点惊呼出声，被那人及时捂住嘴。
挣脱开脏手，他伸手圈住那人脖颈，警惕四周：“你这怎么带进来的啊，查的这么严！”
“嘿嘿，山人自有妙计~”
面庞黑瘦的家伙咧嘴，牙齿无比耀眼。
“嘟嘟——全体，集合！”教官突然奔入场中，提着喇叭大喊，刚开始歇息的倒霉蛋们被轰起来。
“领导视察，都给我精神点！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
有气无力、稀稀拉拉的回应。
刚刚结束折磨，没多少人有心力应对了，不少士兵都靠旁边人撑着。
“你们——”
教官就要急眼，却被从后而来的声音打断：“没关系……”
“将军！”
“不必多礼。”全副武装的将军摁住了教官的手，看这样子，估计刚从前线下来就过来视察了。
“大家，都累了吧？”
声音并不震耳，却轻松传遍全场。
“是……”
陆仁甲和他的狐朋狗友正忙着藏东西，远远看了一眼，吱上一声就悄悄往旁人后面闪了闪，挡住视线。
“那就休息吧！正好，刚到手一批魂兽肉，给大家尝尝怎么样！”
“好——！！！”
本就不大整齐的阵型乱成一团。
“将军，这……”教官有些不理解这般放纵有何意义。
“他们都是刚来，总得有张有弛——更何况，能累成这样，你教的已经够认真的了，我很满意。”将军拍着教官的肩膀。
虽然逻辑有点勉强，但教官还是被砸的晕晕乎乎的。
“多……多谢将军赞赏。”
将军笑了几声，转头看着分肉现场。
“喂，老陆？老陆！”
“……嗯？”陆仁甲没回头，还在看着那个所谓的视察来的领导。
“你这是在看啥啊？”同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哦，白虎啊。”
“白虎？”
“就是白虎公爵亲卫，我们都这么叫他们。看他那铠甲样式，比我之前见到的还高级，指不定是个队长啥的。”
队长吗？
陆仁甲多看了几眼，只觉得越看越熟悉，尤其是那个头盔……
啊这……
他瞪大眼睛。
原来是那个军官啊，没想到还是个大领导呐！
只不过一想到这么个领导还是个怕死的，他又觉得有点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