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的时间过去,连休息日都已经悄然而至,拯救大兵夏风禾的计划却依然没有进展。
即将迎接开学的两人依然每天上午都会往三院跑一趟看望她,在第一次行程后的隔天又遇到过一次夏淑容。
尽管绥草据理力争,认为离开医院才有助于姐姐的病情康复,但她毕竟没有作为监护人的权利,甚至还得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坏消息。
“为什么这时候突然要说转院?”
病房外,林绥草几乎是用上了质问的语气。
“医生建议说这个阶段已经可以脱离药物和心理治疗,进行一段时间的静养。”
夏淑容说话总是慢条斯理,带着令人联想到水乡情调的慵懒感,从某种意义上说倒是很符合林绥草描绘的那个形象,“我联系的那个疗养中心在市郊,比这里环境还好一点,价格也便宜。”
其实三院这个位置已经算相当偏僻,再往郊外那得快跑出淞水了。
祝余的心中已经出现了那样的图景:
在荒野中耸立的高塔上,夏风禾裹着小被子,凄凄惨惨地留长自己的侧马尾,准备哪天从顶端抛下去让来救援的王子借此攀登,她等啊等啊,等到烧尽三根火柴,外婆被狼消化,终于——
她老死了。
寿命论,很奇妙吧?
“不要啊!”
病房内,听完祝氏暗黑童话的少女用枕头捂住了自己的脑袋,“我要自己逃出去!现在就逃!”
“冷静,这是最后的保险手段。”
祝余听着门外的争吵,将削好的苹果递给病床上的女孩,“我们现在要执行PLAN B了。”
“可以切成这种形状吗?”
夏风禾指着前方平板电脑里放映着的动画,正好定格在女主角给男主角喂食切成兔子形状的苹果肉的一帧。
你花里胡哨的要求还挺多嘿。
这几天,因为两人天天来看望她,而且还贡献了不少娱乐活动的关系,夏风禾的生活质量得到了大大提高。
但是,一旦她真的被转移到别的地方,且不说管理者会不会像三院那么友善,万一夏淑容不告知地址的话,他们可能连面都见不到了。
“……鉴于以上的新危机,我们必须要尽快救出姐姐。”
时间回到现在,周日的下午。
说话的绥草穿着黑色,前方印有英文的短袖衫,下身的牛仔裤凸显出修长的腿部线条,裤筒的部分被大大咧咧地卷起,露出一小节白皙的肌肤。
除此之外,她还戴着棕色的太阳墨镜,柔顺的黑亮长发上顶着一顶鸭舌帽,看上去像是哪个正在隐藏身份的电视明星。
祝余将这个想法告诉对方后,也得到了相应的评价。
“那你就是需要被掩藏起来的圈外男友。”
他也做了类似的变装。
那么今天的目的就是以演艺圈为主题的男女约会——当然并非如此。
前方,两人等候的人从小区门口出现,转过弯朝十字路口方向走去。
“目标出现了!”
林绥草的语气有着轻微的上扬和颤抖。
明明祝余三天前向她提出这个计划的时候,还从常识的角度进行了一番驳斥。
虽然平时看着是别扭而冷酷的性格,但她毕竟也只是十几岁年纪的女生,第一次实际做这种像是电影里才会出现的事似乎还是会感到些许兴奋。
那就是跟踪自己的母亲。
想要说服夏淑容,站在女儿的立场上,依赖讲道理的方法是行不通的。
必须查清楚她的想法,弄明白对方最近的行踪,找到相应的弱点——既然林绥草怀疑对方是见色忘崽,那就去实际调查一下。
这是祝余表面上的说辞,而第二个原因自然是要忽悠她提供夏淑容的家庭住址和个人信息,方便他来调查那天察觉到的魔力气息。
到达十字路口后,夏淑容驻足不动,片刻后,一辆黑色轿车在路边停下,打开车门接上了她。
“正如我所说的。”
林绥草推了推太阳镜,活像是爱好讲出推理全过程后欣赏犯人崩溃痛苦姿态的变态侦探,“真相就是这样。”
“先跟上去再说。”
祝余在她停下脚步后就提前呼叫了网约的出租车,这会儿也差不多到达这里。
两人从后车门鱼贯而入,林绥草一头撞到了先进去的他身上,还没坐稳就喊出了那句著名的台词——
“跟上前面那辆车!”
司机莫名其妙地回过头。
很显然,现实里不存在配合演出的群众演员。
好在绥草很快开动她那年级前列的小脑瓜,用力揪住了祝余的领口:“等追上那狐狸精,我看你怎么和我解释!”
短短一句话,蕴藏着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丰富信息量,司机师傅顿时吃瓜心与正义感齐飞,将油门轰得一声踩到了底。
在那宛如秋名山车神附体的技艺帮助下,他们与追踪的对象前后脚地抵达一家餐厅前。
这家店临河而建,餐点也偏向西式风格,二楼那如同木质甲板的露天平台上聚集着三三两两的食客,能一边欣赏下方起伏的波面一边用餐。
“这个芭菲里的草莓酱完全没有应有的甜度。”
林绥草将勺子从嘴中抽出,发表极为主观的评价,“收取这么高昂的价格是在宰客吧?这种面向拍照打卡人群的网红店果然就只有这点本事。”
“先不聊普通人对甜味的判断标准……你还记得我们是来做什么的吗?”
祝余竖起圆形餐桌上摆放的菜单遮住脸,用余光观察在两人对角线上最远的一张位置。
夏淑容和一个男人看上去相谈甚欢。
对方西装革履,袖口处有意无意露出的手表反射着阳光,桌子下的皮鞋锃光瓦亮,但与这副社会精英派头截然不符的是脸上展露出的痴迷和讨好之色。
“还有什么好看的?”
林绥草又悠然地挖了一大勺软绵绵的芭菲,塞得腮帮子略微鼓起,“眼见为实。”
她连遮挡面容的太阳眼镜都摘了下来,恐怕还隐隐期望着被跟踪对象发现,好能嘲讽一番。
但祝余认为,他们看见的并不如表象那么简单。
正思考时,一截还残留着甜点的金属勺子绕过菜单的防线,戳了戳他的脸,用绿白夹杂的奶油制造出一抹胡须。
“绥草同学,想要喂食的话请看准方向。”
“你想得倒美。”
少女冷笑着将竖起的菜单拽倒,“别挡了,他们聊得正开心,就算我们坐旁边估计也认不出来。”
祝余望着她要强的脸颊,和仿佛天鹅般洁白的脖颈曲线。
“你在难过?”
“这个玩笑一点不好笑。”
祝余用指肚抹了抹脸上的奶油。
“这家店的抹茶芭菲里没有草莓酱。”
林绥草僵住了,然后慢慢地转过脑袋,将视线投向下方潺潺流动的河水。
原本柔顺光滑的长发分成两股,垂到胸前,看上去仿佛向下耷拉着的两只兔耳。
抹茶的淡淡苦味混合着奶油的芳甜,在舌头上逐渐融化。
“看到妈妈和一个不认识的男的一起吃饭,想象他们可能组成一个新的家庭……”
她轻声地问,“有一点点难过难道不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