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一楼,竟然感到有些紧张脱力。我长长呼出一口气,问他:“你住在哪个房间?之前我一直听说这里都是住了人的,是哪一户搬走了?”
“没有人搬走,我只是付了三分之一房租,在一楼将就而已。不方便带你去看。”
“一楼还有房间?”我睁大眼睛四处张望。
“是储物间改造的小房间,在楼梯后面。”
“记得以前听我爸说过,枫叶街的其他房屋,都没有超过九个房间的。97号公寓已经是街区最大的房子了。”我告诉孔嘉古,“当年,枫叶街的翻新工程就是我爸爸负责的。他说,复原历史街区必须修旧如旧、原样复原,不光是这条枫叶街,我们这整片大街区的房子都是这样,不能随意改建。他一直秉承着我爷爷的一句话:历史街区不能失去它的历史核心意义和价值。可是我一直不太明白,这还能有什么核心意义?”
“我猜,你爷爷说的应该是风水。”孔嘉古接过我的话说,“比如说九宫格里只能填九个数,不可能超过十个数。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为肩,六八为足,五居中央。这段时间,我发现街区的格局是有讲究的,貌似是规划时参考了洛书九宫格方位,将整个街区设计成了八卦布局。”
“你说的没错。”我向他投去赞赏的眼光,“确实如此。”
我所居住的这片街区以八卦形状的奇形而著称,里面都是发散形的道路,就像蛛网一样,便利而奇特,第一次过来的游客,往往会在里面迷路。
“这个街区设计得很精巧,但是气很乱,我有点不明白这是哪里出了问题。而且……为什么是我?”
“什么为什么是你?”我说,“你还懂这些?我只是小时候听我爷爷说起过,但我爸说这是迷信,从来不主动和我说这些。”
“一条千里之外与我毫不相干的街道,频频入我梦中,而且都是如此诡异的场面……就像是在呼唤我。”
“你觉得这条街道在呼唤你?”我摇摇头,“这就有点扯了。”
“不是街道。”他低头沉思,“而是……我也说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在吸引我。”
……
回到家,我转头就去找父亲。
“爸,你说过隔壁公寓房间小,没法拼房,所以九个房间只能容纳九个租客?”
“是啊。怎么了?”父亲听我问起隔壁公寓,顿时有些警觉,“老李本来也没精力管理,就不租给家庭户或情侣了,只租给单身青年。”
我犹豫了一会儿,问:“爸,你说……隔壁公寓有没有可能住进第十个租客?”
“他敢!绝对不可能!”父亲两眼一瞪,语气严厉,好像我说出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为什么?”我顿时弱了下来。
“没有什么为什么。莫非你盯上了隔壁公寓,不想在家里住了?”父亲马上岔开了话题。
“……哼,谁稀罕那里。我真要出去住的话,就跑得远远的,不在这个城市,最起码不在枫叶街!”我赶紧顺着父亲的话东拉西扯起来。
“你个不孝女!”
尽管这个话题最终被玩笑搪塞过去,然而父亲严肃的样子绝对不是开玩笑,怪不得李老板和孔嘉古都各种隐瞒入住的事实。可是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又会怎样?
……
晚上,我去帮母亲整理画室。
我看到孔嘉古的画仍然原样摊在窗户下面,便问母亲:“这幅画实在不怎样,要不要处理掉?”
“为什么要处理掉别人特地留下来的画呢?”母亲微笑道,“这幅画很有意思呢。从绘画者的笔触可以看出,他拿笔的习惯很特别,平时应该画的不是水彩画或素描画,我猜他大概还在同时做着雕刻一类的艺术。这种用笔习惯让我想起了我的老家那边,小时候见过的一种职业。”
母亲说这话时眼里闪闪发光,大概是什么我看不出的东西勾起了她的乡愁。
母亲是从南方很远的地方嫁过来的,我从来没去过母亲的老家,只是从母亲的叙述中了解到那是一个挺神奇的地方,有着浓浓的自己的色彩。
“笔触我不懂,我只是想,他是怎样画得跟从我们家画室望出去的角度一样的?”我盯着画,把母亲从思绪中拉回来。
“你看出来了?”母亲指着画,“这个地方尤其有趣。”
在孔嘉古的画上,97号公寓前凌乱摇曳的枫树下,明显立着几根柱状物,笔触很粗,就像路标一般。我从小就没见过这样的事物。
“这是什么?”
母亲说:“这些柱子以前的确存在,只是你爸爸在翻新街区的时候为了不阻碍消防通道,就拆除了。这是枫叶街二十年前的样子。这个画画的人……是不是以前来过?”
“可是看他年龄,才大学刚毕业的样子,二十年前他还小吧?又是外省的,不可能来过到现在还记得那么清楚。”我摸着下巴,左右看看,的确耐人寻味。
我从小就在这片街区里混,平日里觉得自己对这片街区的一草一木都非常熟悉,如今看清楚了他的画,竟然变得不自信起来。
被父亲拆除的柱状物是什么呢?
……
周末,我主动提出去遛狗,其实是想去找孔嘉古聊聊这些。
上回就算聊了那么久,他仍然没有给我联系方式,好在心知他就住在隔壁,随时找得着人,便也心安。
正带着狗子准备出门,它就狂吠起来,似乎门外有人。
父亲上前望望可视门铃,便打开了门,进来的竟然是隔壁公寓的李老板。
“哟,什么风把你吹来的?”父亲赶紧请他进门在客厅坐下。
“别提了,你们这些人啊,都不接我电话,都在躲着我,害得我不得不大老远亲自跑过来一趟。”李老板擦擦头上的汗,“上次打电话叫你给我去看看那些租客怎么了,也没有下文,有啥没啥你倒是说一声啊~”
“什么?你是说那个小伙子租房的事?还是我没带手机让我女儿接电话那次?”父亲看看我,“你不是都说没事了吗?我还以为是小女胡乱说的呢。”
“你在说什么呀!”李老板看起来有点气急败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