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之间,又过了三天,这天一大早,吃过厨娘提前做好的早饭之后,陆卓等人便准备出发。
这次游历北齐,吕刚原本安排了李诠、张显、鱼苏明领着秦贤、程释、罗明三人,再带六个会武艺的部曲一起同行,一路护着陆卓。
赶巧的是,李诠的夫人昨日生了个儿子,吕刚便让他留在小吕庄,让苏煌替了他。
陆卓一直关注着李诠会给他的儿子取什么名字。但他昨日却隐约只听到李诠好像在叫他儿子的小名,唤他为“钥匙”,而不是叫他“李靖”。
当时,李诠正在忙着招呼前来道贺的苏煌等人,陆卓也不好去直接多问李诠一句,问他给自己的儿子取了什么名字。陆卓心中还奇怪得很:李诠怎么会给儿子的小名取名为“钥匙”?
陆卓心中有些失落,但他随即心想,这天下哪有如此巧合之事?应该是自己想多了!便释然了。
陆卓不知道的是,是他自己听错了。李诠叫他儿子为“药师”,而不是“钥匙”!直到他游历北齐,返回小吕庄后才知道此事,马上便明白了,这李药师,那不就是李靖么?再一问,果然,李诠学陆义的,给他儿子取的大名时,也顺便取了字:李靖,字药师。当然,这是后话。
言归正传,且说陆卓此行,连同他在内一共十三人,一人一骑,但却一共十五匹马。
其中两匹骏马,却是吕王氏心疼陆卓,担心他一路受罪。原本要让陆卓等人带上一辆马车,将一应生活物资放置于马车之中,以供陆卓一路享用。
但陆卓却嫌弃马车累赘,游历之时,定然会经过一些荒山野岭,走些山路、小路,马车不便通过,速度也不快,不愿带上一辆马车。
于是,吕王氏便特意多加了两匹马,专门用来驮运各种物资财货。
而为了这次出行,陆卓生怕这时期的道路凹凸不平,小石子太多,会伤了盗骊和其他骏马的马蹄。于是,他又再次开了一下金手指,将后世的马鞍,马蹄铁,马蹬画了图纸,让工坊打造了出来,给盗骊和秦贤等人的马匹装上。
考虑到马蹄铁此时还未流行,陆卓担心一旦被人发现,继而宣扬开了之后,被突厥偷学了去。又让工匠给盗骊等十五匹骏马的马蹄全部再包裹了一层皮革作掩饰。
辞别了吕刚等人以及对他依依不舍、千叮咛万嘱咐的吕王氏和吕柔之后,便先进了晋阳城,准备东出滏口,至北齐都城邺城,再前往洛阳。洛阳之后的行程则到时再定!
这次游历北齐,陆卓等人倒是不赶行程。自离开晋阳之后,便一路缓缓而行,四处观山看景,遇到险峻之处或兵家必争之地,陆卓还与苏煌等人讨论兵书战策,攻、守这些要地之时,该如何排兵布阵。
晚上则用铅笔将日间所见道路、地形绘制成图,与苏煌等人纸上谈兵,推演战阵。
一路游历下来,陆卓是越走越沉默,越走心情越沉重。盖因沿途所见所闻,再次冲击了他的三观。
北齐绝大多数汉人,虽名为部曲(佃农),却与奴隶无异,既面黄肌瘦,衣不蔽体,又任郎主打骂,遍体鳞伤,犹如行尸走肉毫无精气神。
进北齐都城邺城之后,陆卓看到北齐邺城的情形,两极分化,到处都可见衣着光鲜的那些鲜卑贵族、汉人士族在作威作福,醉生梦死;邺城底层的汉人部曲却度日如年,梦生醉死。
进城当日,陆卓等人便见到街上不时有衙役在收尸,陆卓看得真切,死者全是老迈之人。他不由得想起他第一次与吕刚进晋阳城时,吕刚所说的那句话:
“你道这家庄主为何私自杀了这个老汉?盖因这老汉已只会吃饭罢了!”
陆卓便明白了,这些已冻死、饿死的老汉、老妇,估计应该便如自己外祖所说一般,不能干活只会吃饭了,便被自家郎主虐杀,或者被赶了出来在大街上冻死、饿死。
陆卓随即便脱口而出:“还真的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
言毕,陆卓便再也没有在邺城多待几天的想法,与苏煌等人说了一声,掉转马头便往城外走去。
将要出城门之时,正好看见一卖炭翁赶牛车进城卖炭。他一愣,前世初中语文课本里,白居易所作的《卖炭翁》便脱口而出:
“卖炭翁,伐薪烧炭南山中。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卖炭得钱何所营?身上衣裳口中
食。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
天寒。夜来城外一尺雪,晓驾炭车辗冰辙。牛困人饥日已高,市南门外泥中歇。翩翩两骑来是谁?黄衣使者白衫儿。手把文书口称敕,回
车叱牛牵向北。一车炭,千余斤,宫使驱将惜不得。半匹红纱一丈绫
,系向牛头充炭直。”
苏煌等人一听,立即吓了一大跳:“这怎么使得?
北齐当今皇上高纬可不是什么好鸟,极度残暴、荒淫昏庸。
这陆小郎君天授奇才,出口便是好诗句。之前已有“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影射北齐都城现状。
如今更是大胆,出口成章,直斥宫中之人。”
众人对视一眼,随即点点头,在陆卓一旁的鱼苏明立即趁陆卓还未回过神来,直接便探身从陆卓手中夺过缰绳,拉着盗骊便往城外匆忙赶去。
陆卓这才回过神来。他也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自己莫名的便下意识诵出了《卖炭翁》。这北齐如今的皇上,可是后世历史上臭名远扬的北齐后主高纬!自己在邺城吟诵《卖炭翁》,被人听了传到高纬那里,那是在找死,那是给小吕庄找祸!
省悟过来的陆卓,立即向鱼苏明把缰绳要了回来,十三人十五骑随即直奔城外而去,一刻也不敢多加停留,直至今日到了洛阳城外的这一座小村庄。
陆卓不知道的是,他背诵出来的《卖炭翁》被一旁的十几个人听了个正着。
在陆卓离开之后,这十几个衣着普通,腋下都夹着刚刚买到了小吕庄所印刷的新书的人,他们已压低声音讨论了起来:
“记住了没?”
“记住了!”
“回头大家将各自听到的写下来,一起对一对,别听岔了!”
“这位应该就是晋阳小吕庄的陆小郎君吧?”
“定然是他!听闻陆小郎君今年才满四岁,却长得与七岁孩童差不多,我看必定是他!”
“必定是他!这世上除了小吕庄的陆小郎君,谁还有如此之才情?谁能在刚看到卖炭翁时便脱口而出,绝句天成?”
“大家记住,我等定不能给陆小郎君招祸,此诗那昏君在位一日,便不可泄露出是陆小郎君所作!今日之事,大家权当从未发生过吧!”
“该当如此!”
“该当如此!”
最后,这十几个人统一了意见,不外传《卖炭翁》,坚决不能给陆卓找祸,不给小吕庄找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