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的正午,密室内,灯火昏黄。映照在石壁四周,拉出长长的影子。
孙谷主对安休休仨兄弟道:“你们可是想清楚了。”
仨兄弟点了点头,既是兴奋,又是紧张;既有期待,又有担心。
一个人脱胎换骨,本是值得庆幸的事情。可一个人历褪皮蚀骨,重塑容貌,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自此以后,再也找不到自己一丝一毫的存在过的感觉,确是一件让人头疼的事情。
倘若再变成另外一个人,而另外一个人恰恰是义无反顾选择为你而死,留下生的希望给你,这种重生的过程及方式确是非常之艰难,非常之头疼,实是非常之痛心。如何去面对,本身也是需要极其强大的心理。非一般人可以承受,非一般人可以做到的。
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曾于万千军中,来回奔杀,如入无人之境。
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曾让天下多少英雄闻风丧胆。自飞虎山以来,未曾有过败绩,也未曾伤过皮毛。望眼天下,在其手下走过十个回合的屈指可数。就连号称天下第二的王彦章,也不得不避其锋芒。曾起誓:若存孝在世十年,我十年不出,存孝除非死了,我王彦章才敢出名。
李存孝非是一般人。可他却不是铁石心肠,有着一颗滚烫的心。
如此这般,他也不过是万千喜怒哀乐,有着七情六欲之中的一人,安休休仨兄弟既是兴奋,又是紧张;既有期待,又有担心。也是再正常不过的反应。
相观孙谷主,倒是淡定得很。在药王谷,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没见过,在他看来,如同是要见证亲手雕琢的艺术品一样,早已了然于胸,似乎没有一点悬念,实在是太过于平常。
仨兄弟尽量努力地克制自己,仍然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孙谷主熟练地拆开包裹在存孝身上的绷带。
扬起来的绷带在昏黄的灯火下,白得耀眼,白得有些压抑。
揭完存孝面上的最后绷带,活脱脱的三世子李存勖显现在眼前。哪里还找得到李存孝的半点影子。
仨兄弟惊得张大了嘴,这何止是像同一个人,简直就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孙谷主淡然道:“好了,都看清楚了,赶紧穿上衣服吧!”
他背负着双手,走到密室门口,道:“有什么话,留待以后再说,我在上方坪等你们。记得带上你们的家伙。”
上方坪,微风习习。
半个时辰后,存孝四兄弟才勉强赶到上方坪。此刻,存孝如大病初愈之人一般无样。稍为强壮一些的成年男人,一拳就可以将其轻松打倒。
孙谷主微微转过身来,淡淡的道:“来了。”
“来了”
“一路没发现什么?”
安休休他们一怔,一时之间摸不着头脑,实在想不明白这谷主到底意欲何为。
孙谷主突然道:“你们回头望望。”
安休休他们转身回望,面色陡变,只见八个银发童颜的老人正笑容满面的看着他们。
安休休他们历经大小战斗,不下百场,军中多年养成的的敏锐嗅觉,反应自然优于常人。可这八位老人神不觉鬼不知的就在身后,他们竟然无一感知,竟然无一察觉。心中猛然一悚。手不自主的紧紧握住刀。
这八位老人精神矍铄,笑容满面。着一色青衫圆领袍,眼神里却有如刀锋一般锐利的目光。
其中有人笑吟吟的道:“他们这是要拔刀啊!”
有人轻描淡写道:“拔什么刀啊!拔刀就不好玩了。”
有人附和道:“拔刀好啊!听闻沙陀的弯刀如弯月一样,又冷如冰霜。”
有人道:“那到底是拔刀,还是不拔刀啊!”
孙谷主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
“别吓坏娃娃们了,办正事吧!”有人一锤定音,又道:“俊儿,让娃娃们别傻站着。都过来吧!”
看似平淡无奇的一句话,却是有不可抗拒的力量。
孙谷主示意安休休四兄弟放轻松。
薛阿檀灵光一动,道:“上方坪八大高手,闻名不如见面。”正欲行大礼拜辑,追风大手一挥,地下似有锦锦之力轻托起薛阿檀来。
追风柔声道:“娃娃们,那些繁文缛节就免了。”
他亲切的环视了安休休四兄弟,目光停在存孝身上,轻声道:“恢复得还好吧!”
存孝“嗯”了一声。
追风又望了孙谷主一眼,孙谷主会意,点了点头。
孙谷主向前走了几步,对安休休四兄弟郑重道:“眼下沙陀至毒已解,但因极速之法,功力郁结闭塞,当务之急必是要强劲内力,方能打通郁结,恢复一二。反之,时间越长,郁结越深,不仅功力恢复无望,怕是还要差于常人,手无缚鸡之力。”
安休休四兄弟听后,面面相觑,半天说不出话来。
孙谷主又道:“当下,各方诸侯纷纷蠢蠢欲动,天下即将风云突变。此中利害攸关,想必你们更知当如何决断。”
他缓缓吟道:“壮士何慷慨,志欲吞八荒。 驱车远行役,受命念自忘。 良弓挟乌号,明甲有精光。 临难不顾生,身死魂飞扬。 岂为全躯士,效命争战场。 忠为百世荣,义使令名彰。 垂声谢后世,气节故有常。”
这是魏晋阮籍的《咏怀•八十二首》其三十九首,何其大气磅礴,又是何其慷慨悲壮。孙谷主轻吟的诗词已浸入安休休四兄弟的心坎里,激起万丈波澜。
安休休四兄弟已是涕流不止。
追风正色道:“娃娃们,一日从军行,终生恋戎装。该来的迟早都会来的,想避也是避不了的。使命大于担当,能力越强,责任越大。”
存孝动容道:“承蒙孙谷主悉心救治,我得以死里逃生。如今又要损耗几位前辈的内力修为,这如何使得。”
迅雷抢白道:“老誉头,老榆头,怎么教的徒弟都是一根筋的,不会变通的。”
追风语重心长道:“娃娃,就凭着老誉头与我等老家伙的渊源,他徒弟的事情我们岂能袖手旁观。再说,你背负着沉重的使命,岂可如此拘泥于小节。而忘大义。”
使命,让一个人更加强大和坚定。
使命,让一个人更加的肩负起责任,哪怕万重险阻,哪怕刀光剑影,刀山火海,虽万死不可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