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勖大怒:“一派胡言。父王一向严谨慎重,当年在沙陀还未有十三太保之时,父王就说过,只重父子情义,姓氏次之。愿随李姓,便赐名于他,不愿改姓,本姓本名无妨。大太保,二太保分别赐名李嗣源,李嗣昭,我出生后以存字为辈,尔后兄弟们或以存字赐名,或以嗣字赐名。向外皆称世子太保,并无出入。倒是你十二弟与十一弟,一直坚持本姓,未曾改名换姓,这么多年概不如此。今日你在这兄弟间胡言乱语,居心何在?”
安休休晃当一声,早就佩刀出鞘,只差一声令下,就将刀架到康君利脖上了。
康君利一哆嗦,跌坐在地。面如死灰。
李存信道:“三哥息怒,你久未在宾州,不知道现在的境况。如今的父王非彼时的父王。没战事时,饮酒作乐更甚从前,不理政事。前有大将劝阻,被父王一剑斩之。想是父王既无进中原之意,却有回沙陀之念,故此才有此说。”
李存信随即亮出晋王令剑,冷冷道:“父王令剑在此,安能有假。”
李存勖轻笑:“四弟,别拿鸡毛当令箭。即有父王令剑,也亦当有父王手谕才可让人信服。你俩人在军中有何要务,父王却遣你们来沁州。今天若有半点谎言,别怪我不顾兄弟情义。”
安休休早按捺不住,一把拎起康君利,作势要剐了他。
李存孝一边制止安休休,一边泪流满面:“我自飞虎山牧羊被父王收为义子,赐名李存孝,随父王多年征战,每逢战时必奋勇当前,身先士卒,虽有薄名,但上未报朝廷知遇之恩,下未为父王分忧解难。时有朱温老儿反复无常,眼看唐室势弱,却无拨乱反正之力。我等兄弟自来沁州,日夜操练,不敢有半分懈怠。只为父王挣得这天下太平。即当千刀万剐,断不会更名换姓,断不会改旗换号。如违此愿,与此剑无异。”随即抽出一剑,手腕稍一发劲,向前猛的一抖,一剑断了三四截。
李存信咄咄逼人:“既不出姓,老父令剑在此,若不出姓,叫我二人斩汝首级,去见父王。”
薛阿檀几兄弟纷纷抽刀欺了上来:“你算什么东西,敢夸下如此海口,真是恬不知耻,诛巢贼,平诸侯,你立功几何?上阵杀敌,你斩敌几多?殊不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即便晋王亲临,倘不可如此发难。你等鼠辈,何德何能,蓄意挑起事端,满口胡言乱语,不杀尔等,实难平我等兄弟之怒。”
李存孝仰天长叹:“我李存孝死不足惜,大丈夫当战死沙场,岂可因出姓而断送性命。改日我自当向父王禀明一切。今日之事,到此为止。”
他极为不悦,又道:“四哥,十二哥请回宾州。回复父王,沁州是父王的沁州,存孝还是父王的十三太保。”
康君利挣脱开来,厉声斥责:“果真是要反了。谣传十三弟封公又封王,迟早会起异心,今日得见,果不其然。视父王的令剑如无物,且还说尊父王为先,谈什么父子情义。原来都是翻云覆雨的把戏。罢!罢!罢!杀了我和四哥,便再没有人入得了这沁州城来。我的勇南公,我的沁州王,快快动手才好。”
李存勖不由分说,直接上去给了康君利好几个大嘴巴子,凶狠狠地道:“天下谁反,十三弟断然也不会反。勇南公是皇上御封的,十三弟一刀一枪打下这富贵来,你这混蛋不知感恩戴德,还在这讲武厅信口雌黄。十三弟宅心仁厚,故且不与你争辩计较。惹怒了飞虎铁甲,看你有几条小命可以交付。”
康君利完全被打蒙了,昏昏然找不到方向,恐惧从心底深处窜出来,人瞬间清醒,这可是沁州城,这可是飞虎铁甲的核心枢纽,这可是勇南公的讲武厅。十三弟麾下六兄弟,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尤其那安休休,差点就刀劈了自己。
康君利马上闭嘴,乖乖地蜷缩在一旁,挣扎着爬起来。
李存信也马上换了一副嘴脸,道:“我与十二弟也只是代父王传话而矣!那些流言蜚语还是由十三弟自己向父王禀明实情。出姓与不出姓今日暂且不说,别冷了我们兄弟的情义。”
气氛稍为轻松了一些,于是继续喝起酒来。李存孝喝得兴起,直接抓起一个酒缸来,咕咚咕咚就是一缸见底了。
李存孝大呼:“拿我的毕燕挝来,权当为兄弟们助助兴。”
他一步迈到厅中央,又道:“朱温老贼,迟早有天当生擒活捉了他。”
薛铁山,贺黑虎走出讲武厅,安排小校们去搬毕燕挝。
毕燕挝可不是一般人奈何得了的。没几个身强力壮的大汉还真的扛不动,李存孝的武力天下皆知,死在毕燕挝下的英雄好汉举不胜数。
李存信有意无意的望了康君利一眼,康君利会意,急忙道:“十三弟,听闻毕燕挝乃神兵利器,从未近距离接触过,今日缘分,让我去看上一看。”
李存孝没好气的道:“十二哥去看看就好,别太好奇,也别太逞强,压着碰着可别怪我头上。毕燕挝认生。”
小校们费了好大劲才勉强抬起毕燕挝,慢慢腾腾的挪步。康君利尾随其后,故意伸出腿去勾了一下后面的一个小校。小校失了重心,眼看就要扑倒在地,康君利连忙向前一边扶着小校,一边用半边肩膀扛着失了平衡的毕燕挝,神不知鬼不觉的把沙陀至毒涂抹在上面,关心道:“大家没事吧!小心一点!”
约摸半盏茶的功夫,众军校把毕燕挝抬进了讲武厅。
李存孝突然纵身一跃,人还未落地,半空里操起毕燕挝已经横扫千军了。满厅里的酒杯震得摇摇晃晃。李存孝如暴长双臂,时而蛟龙在渊,时而翻江倒海……无形罡气在讲武厅里经久不息。
李存信用手肘碰了碰康君利,他没有回应。只是眼角抽搐了一下,掠过一丝奸笑。
李存信知道康君利已经得手。便假意不胜酒力,起身告退。
小校送走了李存信,康君利,讲武厅只剩下李存孝,李存勖并飞虎铁甲六兄弟。
李存勖皱起眉头:“今日此事总觉有所蹊跷,却又理不清哪里出了问题。”
李存孝道:“三哥多虑了,想必是父王酒后之言,当不得真。我改日去趟宾州当面向父王禀明实情,也了却三哥的胡思乱想。”
李存孝刚舞完毕燕挝,热血沸腾,遍体湿身,又是正在兴头上,便斟满一杯酒一饮而尽。
突然,李存孝轰然倒地,像一座小山一般塌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