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穿越女占据我的身体,残我手足,伤我父母,嫁我世仇。

她满口的平等博爱,却在得知太子要另纳妃嫔时狠心割了那人的喉。

她满腹的民主道德,却在成为太子妃后暗中寻求邪术将我驱逐。

可当时,明明是她恬不知耻地求我留下她的。

1

穿越女占据我身体的第三年,太子宋时晏百里红妆将其迎入东宫,城中也都在传这位太子妃的独树一帜、温婉贤惠。

我冷笑,可能没人知道,这位甚得人心的太子妃,此时正徒手割破昨日被太子临幸了的美人的喉。

可能也只有我知道,所谓独树一帜的背后是她欲登前朝的野心,所谓温婉贤惠的背后是她毒如蛇蝎的手段。

鲜血溅了一身,铜镜中的女子丢落匕首,满意地笑着。

「后日便是七月十五,三年相离,你期待吗?」

她这是在问我。

三年前,我还是程家的三小姐。

在一次被恶意推入湖中后,身体突然多出了一个灵魂。

她说她来自另一个时空,落水而亡,祈求我将她留在体内。

起初我惊恐万分,并不愿意。

她便许我三年相离之约,说此间只想享享我的福分。

听着她悲惨的上一世,我心一软,便答应下来。

初时她万般温顺与卑怯,处处维护、面面小心,打消我的猜忌;

然后拨弄我的怜悯一步步共享我的身体;

最后拿捏我的软肋逼我彻底让出身体的控制权。

此后,她便冠打破封建枷锁之命,利用我的身体和身份极尽人伦之事。

行为的怪异会招致非议,而思想的新颖会让上位者吹捧。

不多久,程家三小姐的名声便传遍了京城,甚至还得到了皇上的亲召,太子的青睐。

可至此她依旧不罢休。

为了当上太子妃,她给本为太子妃的阿姐下药;

为了有一个不被诟病的过往,她杀了养父母一家;

为了早登凤位,她将顾将军的母亲绑至宫中监禁,使之成为他的软肋。

忆此种种,我只觉心如刀割。

望着镜中拭血的女子,我攥紧了拳头。

我不甘!

我不甘守着将养父母乱箭诛杀之人稳坐朝堂,不甘看着被含冤至残的亲手足聊渡余生,更不甘亲手将共许白头的爱人推入悬崖。

所以,我要争!

2

七月十五日夜,血月笼罩着整座宫殿。

我与穿越女互相拉扯的声音震得整具身体颤抖不止。

那个过程很疼,灵魂被一点点剥离,像全身经络在一瞬间被抽出。

耳边,穿越女对我一边不屑一边威胁,丑恶的嘴脸变化莫测。

我死死拽着与肉体仅存的一缕连接,想着死去的阿爹阿娘,想着日益消沉的阿姐,想着次次被玩弄于股掌的顾朗星:我不能再放任她伤害任何一个我所爱之人。

所以,我要活,也只能是我活!

所幸我成功了,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后,我瘫在地上动弹不得。

可我管不了这么多,擦一把脸上的血迹,慌不择路地出了城。

如果没有记错,明日便是将军顾朗星受挟入城的日子。

一年前,有折子警防顾朗星功高盖主,加之穿越女状告顾朗星僭越自己,太子便迫使他离府镇守城外。

四年的马革裹尸刀光剑影,战乱时顾朗星立下的赫赫战功如今倒成了皇家的心头患。

而孤立只是穿越女与太子谋划夺取兵权的开始。

此后城周便骚乱频发,灾祸不止,顾朗星明白其中手段,可他依旧带着军队东奔西走。

对此朝中大臣对他褒贬不一,有人说他鞠躬尽瘁,当召;也有人说他野心勃勃,当防。

可他们似乎忘了是谁撑起了一片安详之地,让他们能够有机会对一位将军评头论足。

高位者不在乎功成之下的万骨,不在乎朝堂之外的生死存亡,可我在乎。

当我衣衫不整地出现在营帐,顾朗星的眉间多了分意外。

忆及六年生离,不由己的恶语相向,我瞬间红了眼,难以抑制地拥入他的怀中。

可下一秒,带着寒光的利刃便抵上了我的脖子。

「你又耍什么花招?」

我一愣。

是的,上次我此般抱他,给他扣了个以下犯上的奸淫者的帽子。

我心疼地望着眼前这个戒色万分的人,「顾朗星,我是乐安啊!」

似乎一瞬间,我看到了他眼中的动容。

可也只是一瞬间。

顾朗星狠狠将我推了出去,目光凛冽,「本将不瞎。」

「不,不是,」我扯上他的衣衫,语言混乱,一时不知该如何向他解释这件事,「之前你看到的乐安,不是真的我,我——」

「够了!」

一柄短刃自颈侧掠过,顾朗星冷眉冲着我,怨恨,厌恶,疑惑,最终都缓缓化为无奈。

「我不想伤你,你走。」

他背过身去,帐内摇曳的烛火映得他挺拔的身姿落寞至极。

我不甘心地再次抱上他,「顾朗星,我真的是乐安!」

「之前的我不是我,那是另一个人。现在我回来了,顾朗星,你信我!」

可他听过我太多的谎言。

从戏谑他大冬天下水为我捞莫须有的玉佩,到趁他醉酒时引诱他当众说些背德的话;

再从春狩时故意惊他的马让他被踩踏,到引水流觞时引导一群王孙贵胄嘲讽他是一个只会舞枪弄剑的莽夫。

他越是恭顺,我便越是乖戾,他越是护我至极,我便越是肆意践踏。

「既然答应了,本将自会应邀入城。」

顾朗星音调生涩,生生掰开我环在腰间的双臂,「太子妃大可不必……」

「我不要你入城!」

身形微顿,顾朗星回眸打量着我。

满身的血污想必是狼狈至极。

我连忙抹去脸上的泪水,「他们诱你入城只是想逼你交出兵权。只要你兵权还在手上,伯母就会没事,你相信我。」

那是顾朗星的阿娘,是他在这世上仅存的亲人。

他收回目光,摆摆手示意人将我带下去。

「顾朗星,顾朗星!」我死死抱着他的胳膊,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你不想伯母有任何闪失,我知道。我也一样,我也不想你有任何闪失。」

「阿娘死了,阿爹,阿哥,嫂嫂也都死了,就连阿姐也不认我了。如果连你都也……」

恐惧如鲠在喉,我甚至不敢说出那个字。

祈求一般,我看着那双怜意外露的眼睛,「我求求你,别去。我会照顾好伯母的,你再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粗砺的指腹在眼角轻轻摩擦,顾朗星蹙着眉。

「送太子妃回城。」

我读不懂他眸中的含义,可我知道,我还不能回城。

3

接下来,我还要为阿爹阿娘讨一个说法,要向阿姐好好赎罪,更要阻止顾朗星入城落入身不由己的处境……

可是,我却突然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意识也逐渐陷入昏迷。

意识恢复时,发现是躺在东宫的床上。

可昨晚我明明是在了军营外的草垛?

「太子妃殿下。」

苓夏进来时,我正趴在铜镜前看颈上的血痕。

有血痕,就说明我一定是去见了顾朗星。

可为什么一觉醒来,又出现在了东宫?

「苓夏,今日是什么日子?」

「回太子妃,七月十八日。」

七月十八?

魂魄驱逐仪式是在七月十五进行的,当晚我便去寻了顾朗星,今日怎会是七月十八?

一阵眩晕过后,我努力晃着脑袋,体力不支地伏在梳妆台。

「太子妃!」苓夏赶忙上前搀扶,「您还是再躺一会儿吧,毕竟您还怀着身孕。」

身孕?

「苓夏,你在说什么?」

我隐隐感到不对。

「太子妃您忘了?昨天您被那贼人丢下马时,查出了身孕。」

苓夏说昨日顾朗星刺杀太子,事迹败露后,他便挟我离宫。

可为什么我对这些事情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征征望着铜镜中的自己,背脊忽然一阵发凉。

「太子呢?」

「太子无恙,此刻应在刑场。」

我心中一惊,「他去刑场做什么?」

「顾贼冲撞了您,太子殿下一怒之下要斩杀顾氏家母。」

赶到刑场时,围观者已经开始退散。

望着不远处那一摊还在流淌的血迹,我一把推开迎上来的宋时晏,伏在地上不停地呕吐……

4

殿内,宋时晏大发雷霆。

「怎么就保不住?本宫的第一个孩子怎么就保不住!」

「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太医院的人几乎全到了,他们唯唯诺诺趴在地上,生怕太子一个「斩」字,断了他们全家的希望。

「殿下,」我气若游丝,「臣妾饿了。」

宋时晏冲一群宫女吼着,似乎只有将怒火撒到这些无辜的人身上,才能体现他对我的爱。

他红着眼守在床沿,「好乐安,本宫再也不提纳侧妃了好不好,再也不提了。」

「本宫以后就守着你一个。」

这应该是那个穿越女最爱听的话吧。

可我是乐安。

我才不在乎他爱谁,也不在乎他爱几个。

现在我的首要任务是把虚弱的身体养好,这样,我才有机会阻止顾朗星攻城。

我是在小产后的第五个晚上溜出城的。

彼时宋时晏已经发现城外集结的大量军队。

可他并不慌张,他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等顾朗星一攻城,凭借事先布好的城防,他便能轻而易举地拿下顾朗星。

他与兵权之间,只差顾朗星的一个谋逆罪。

所以我万不能让顾朗星入虎口。

被绑至营帐时,军医正为顾朗星的伤口换药。

憔悴的面容,红肿的双眼。

穿膛而过的枪伤狰狞在他胸口,似乎再偏那么一寸,他就会当场丧命。

顾朗星像头野狼一般盯着我,几乎下一秒,他狠狠掐上了我的脖子。

「程乐安,你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顾朗星狠厉的眼神落在我身上,我的眼泪刷地便落了下来。

「对不起,」我的声音颤地不成样子,「顾朗星,对不起,对不起……」

是我,都是我。

如果我当时没有心软将那个穿越女留下,或者如果我能早些意识到穿越女真正的目的将她驱逐,阿娘就不会死,阿姐就不会失明,伯母也就不会死无全尸……

「都是我的错,顾朗星,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可在这么多条性命面前,我的道歉是那么苍白。

顾朗星一点点收缩着手上的力度,似乎再稍稍用力,便可以将我的脖子扭断。

心如刀割的歉意,逐渐模糊的视线。

我用力吸着胸腔仅存的一点空气,「顾、顾朗星,不要攻城,答应我,不要、不要攻城……」

理性攀上他的眉头,手指松懈的瞬间,我大口大口呼吸着。

「不能攻城,你不——不攻城你对得起你故去阿母吗?」

话语响起的瞬间我心中一惊。

接上顾朗星沉下的眸子,我连忙摆手,「不,不,我——还是说你怂?不敢?也对,不然你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我与其它男子欢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