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可怖午夜暗杀

陈义将破案计划细细说了一遍,赵勇沉吟良久,觉得不妨一试。

即使不成功,也没有坏处——反正不认罪最终也是死,不可能更坏了。

但若新方法行之有效,锦衣卫的破案方式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以前破不了的案子,抓不到的犯人,也许都有办法对付了。

于是,赵勇答应尽快将消息传给骆养性,然后留下一瓶金疮药,便匆匆离去。

趁着皎洁月光,陈义解开身上衣物,将药粉一点点洒上伤口。

他手上拷着极不方便,花了好一会儿,才将身上十余条鞭伤全部敷完。

此时,远处传来“梆梆梆”的打更声。

“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大街上,打更人将尾音拖得老长,也不知道是为了壮胆,还是为了消遣巡夜的寂寞。

陈义垫着茅草倚墙半躺,将姿势调整到相对舒服的状态,在脑中继续梳理案情。

凶徒胆敢在官兵眼皮子底下逞威,将案子办得干净利落,可见他们计划周详,手段狠辣。

这样的一伙人绝不会是零散小贼,而是一个人员固定的团伙。

他们很有脑子,且蓄谋已久。

不好抓。

陈义越想越是不解,越想越是迷茫。

此案看似简单,疑点却非常多,堪称迷雾重重。

比如说,这伙人怎会想得到,抢块令牌就可以冒充锦衣卫,而且巡检司不敢质疑反抗?

要知道,仅在几年之前,锦衣校尉们还谨遵规矩,办案必带驾帖。

陈义是锦衣卫上五所出身,又是家中独子,成年后按律要袭职当差。每日,他除了习武打熬身体,就是熟习办案规矩。

连他都没察觉这种变化,普通人更无从得知。

所以,匪首必定对锦衣卫的办案方式非常熟悉,对大明官场的心态知之甚深,是一个“行内人”。

他们还知道,缇骑办案不需要多大的官亲临,普通校尉就够……

“对了!”

陈义忽然一拍大腿,暗暗叫了起来。

一个疑问在他心底狂涌而出:“令牌上没写姓名,贼人怎会知道我叫陈义?”

他仔细回想锦衣卫令牌的样式,感觉找到一个新的突破口。

按规矩,锦衣卫令牌分为四种,分别是木牌、铜牌、银牌和金牌。

官阶最低的普通力士、校尉使用木牌;

小旗、总旗、试百户、百户等有品级的中层军官使用铜牌,形制与木牌略有不同;

副千户、千户、镇抚使等用银牌;

而指挥佥事、同知、指挥使则可以使用金牌;

所有令牌正面都写着“锦衣亲军拱卫司”几个大字,背面则书写所属司衙——比如巡捕校尉隶属西司房,就写着“西司房”、“巡捕校尉”几个大字。

其中,木牌、铜牌为了方便重复使用,都不具名。只有副千户以上官员,才有资格在银牌或金牌上刻上名讳。

凶徒只能从令牌上得知陈义的身份,无法得知姓名。

而且遇袭当天,陈义才刚刚得袭父职,除了卫署办理文书和签发令牌的书吏,知道他身上有令牌的人寥寥无几。

所以,凶徒必定先以其他方式知晓“陈义”这个名字,然而守在卫署外,再一路尾随至烟袋斜街胡同……

排除所有可能性,答案呼之欲出。

有内奸!

凭直觉,陈义想到了王奎。

在大明的每一座大城市里,总会有很多鸡鸣狗盗之辈。说好听点,叫“江湖人士”,其实就是一些帮闲无赖,地痞恶霸。

这种人京城当然也有,巡捕校尉历来和他们有联系。或者从他们嘴里获取线报,或者在关键时候通知他们适当收敛。

有时破不了案,还会让他们里的头头推几个人出来顶罪……

总而言之,王奎身为巡捕总旗,认识几个盗匪再正常不过。

不过几息之后,陈义又觉得这个猜测不太牢靠。

原因很简单,锦衣卫总旗是七品官,岁俸九十石。

明太祖定过规矩,凡锦衣卫官差岁俸皆实发,无须折色,是实打实的收入。

王奎正常领取俸禄,收入就已经很不错,且旱涝保收。折价来算,他的岁俸至少值得一百两银子,遇到灾年值更多。

再加上城内三教九流打点孝敬,一年二三百两银钱入息是跑不了的。

张家湾巡检司未上缴的官银总共才七百多两,得手后几个人还要分赃,剩下没有多少。

横看竖看,这点银子都不值得一个总旗官冒险去犯案。

陈义越想越泄气,只好重新再想。

时间又过了两刻钟,更夫转了几圈之后,似乎离开了鸣玉坊,声音遥不可闻。

夜已深,四周一片寂静,偶尔秋风拂过树冠,发出阵阵沙沙声。

在反复思索中,陈义的脑子逐渐困顿,眼皮也渐渐沉得睁不开。

忽然,他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

声音从窗口传来,非常细微。

如果不是听觉异常敏锐,又或者已经熟睡,肯定无法察觉。

“有行家!他在翻墙!”

陈义迅速做出判断,一下子警觉起来。

西城分署的守卫并不森严,可毕竟是官家地盘,没有哪个飞贼会不长眼睛,偷到锦衣卫的头上。

他不知是敌是友,不敢声张,只好将身体缩进窗口死角,瞪大眼睛盯着窗外。

此时月亮早到了西边,月光不再从东边窗口照入,牢房内一片漆黑。

忽然,一个黑影从窗口掠过,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从窗户缝隙间飞入。

还没等人反应过来,窗外又传来连续跳跃的声音,似乎来者已经离开。

“嘶……”

“嘶嘶……”

伸手不见五指的牢房里,开始响起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陈义只感觉一股凉意从前心透到了后背。

蛇!

窗外,竟飞进来几条蛇!

牢房十分狭小,到处都是茅草,几条蛇在其间游动,发出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

他的眼力很好,但牢房内没有烛台灯火,也没有月光,没有一丝光线。

任凭他如何睁大眼睛,也看不清那条蛇到底在哪里。

他一动也不敢动。

慢慢移动到西边,用尽全身力气拍打牢门。

“来人,有刺客!”

然而牢门又重又厚,拍打起来声音十分沉闷,呼喊声透过牢门也传不了多远。

陈义连续喊了七八声,狱卒毫无反应,不知是没听到,还是故意不予理睬。

冷静,冷静!

再这样下去必死无疑,必须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