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流金岁月

纸钱的故事

我很小的时候,冥钱不是买的。而且也没有那么大的面额。快过年时,乡里人家就忙着印冥票。使用雕好的木板,刷红墨水印冥钱。我记得我们家印冥钱的模板是我爸爸亲自雕刻的,在一个小长方形木板上雕上字,中间是漂亮圆润的两个大字“伍圆”,四维施以美丽的花纹。每当印票子时,爸爸就双腿盘坐在炕上,就着小炕桌,拿一些白纸,折成票子板大小,用小刀裁的整整齐齐。取一只精致的白瓷碟子倒上半瓶红墨水,再用一个小刷子蘸取适量的红墨水刷到票子板上,用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的一摁,一张张票子就完成了。感觉爸爸的态度是那么的虔诚而肃穆,动作娴熟。儿时的我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一切,好像在欣赏艺术表演。看着看着。手痒痒的,很想自己也体会一下这美好的过程。于是缠着爸爸,希望我也能印几张。但爸爸就是不答应,说我不行。怎么可能呢?这么简单的操作。我不停的央告,爸爸被我缠不过,终于答应我可以印几张。还给我讲了注意事项。我听都没听,想着这么简单的操作,地球人都会做。我终于可以表演了。我学着爸爸的样子,印了第一张,天哪,上面的字迹模糊不清,爸爸告诉我,红墨水刷太多了,第二次我又刷少了,字迹不清。一连印了十几张,都是很失败的作品。在当时白纸好像也很不便宜,我却浪费了一些,爸爸并没有批评我。只是很温和的笑着给我分析失败的原因。原来在我看来最简单的事,也是需要技术的,并不是谁都可以表演。再后来,物质生活条件好了,集市上出现了机器印刷的冥票,面额已不限于五元,也出现了百元大票。爸爸的雕版印刷也退出了历史的舞台。而现在,那个用纤细白皙的手指仔仔细细印刷冥票的爸爸也去了天堂。我们给爸爸上坟时烧的是面值千万,亿的冥票,甚至还有冥国银行发行的美金。不知道天堂的爸爸能否时时记起自己印冥票的盛事?

咬春

今天正值立春节气,想起了咬春的故事。那一年,正赶上立春,我们这里有咬春的习俗,就是吃白萝卜。当时家里没有,爸爸打发我去叔叔家要。我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去要了萝卜。爸爸问我为什么要跑那么快,我害怕错过立春的吉时,要按照立春的准确时间“咔嚓”一声把春咬住。妈妈说爸爸每年立春都会说起我的咬春故事,说起来就笑,笑了多少年。我今天想把春天咬住,可是等我查看时,春已在凌晨4点36分来到了人间,那么低调而谦逊,害怕惊醒了大地的好梦,只是悄悄的把暖意和生机撒向人间!

偷李子

儿时的我,胆子很小。我和三姐姐看到邻居太爷爷家的一树李子长得很好。很馋人!正好太爷爷家的门锁着,李子树在太爷爷家的菜园里。三姐姐让我望风,太爷爷来了就咳嗽一声。三姐姐偷偷潜进了园子,时间过去了几分钟,我已经忘记了自己的使命。等我醒过神来,已经太晚了,太爷爷已经快走到我跟前了。我来不及咳嗽,大喊一声“太爷爷来了!”三姐慌慌张张的往外跑,一不小心被倒锅牛刺挂住了衣服。太爷爷一把抓住了三姐姐,骂着她,扇了两巴掌。我已经落荒而逃,我三姐姐挣脱了太爷爷的控制,和我反方向跑了。我吓得瑟瑟发抖,害怕太爷爷打我,还害怕他向我爸爸妈妈告状。我躲藏在小河边的树丛中,天渐渐暗了,只听见小河的水冲击石头发出的哗哗声,远处的山像怪兽,树叶沙沙作响,我想起了奶奶讲的鬼故事。我轻声啜泣着,又不敢回家。但艺高人胆大的三姐姐已经回家了。这时,我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姐姐哥哥开始分散找我。他们大声呼唤我的名字。村里的大喇叭也开始喊话找我。可是畏罪潜逃的我却不敢答应一声,我看着妈妈和奶奶在我身旁走过,可能听见了我低低的啜泣声。她们发现了我,妈妈背着又冷又饿的我回家了。回到温暖的家,也没有一个人指责我的罪行。桌子上摆着一盘鲜红的李子,是爸爸从集市上给我买回来的。那么鲜亮红润,比太爷爷家的青涩李子好的多。可我在惊吓之中竟然难以下咽!现今太爷爷也已经作古很多年了!可是这件偷李子的事件却是我一生难以磨灭的乡愁!

睡马圈

我表姐是我大舅的掌上明珠,我大舅当时是乡镇府干部。大舅家生活条件可以用富庶来

形容。表姐作为家里的老幺很受宠,像公主一样养尊处优。我和姐姐也经常被叫到舅舅家蹭美食!表姐和姐姐嬉闹时打烂我的鼻子,洗上半盆血水,然后威胁我不许哭不许告诉大人。这是很平常的事。我感觉我的表姐太幸福了。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大舅舅病逝了,家道中落,大舅妈一个人辛苦的撑着一个大家庭。再后来,表姐有了人家,就是我和三姐偷李子的太爷爷家。那天,花朵般的表姐脸上带着娇羞的笑容去看婆家。我看着表姐就像一朵含苞欲放的水莲花,真的是太美了。我们那里的风俗就是逢年过节就要叫准媳妇来准婆家住几天。我太爷爷和太婆婆叫我给我表姐作伴。晚上把我和表姐安排在一个小房子里。我们还有两个特殊的伙伴,就是两匹马。炕头下面就是马的天地。晚上我们能听见马撒尿嚼草的声音。还时不时打个响鼻。那两匹马把口水喷到了我们的脸上。当时我们也没有感觉到脏,只是觉得好玩。我有点害怕,怕马咬我一口。我表姐安慰我保护我。我现在和表姐说起来,我就说,当时咋那么傻呢?我家就在隔壁啊,我和我表姐可以睡我们家。表姐告诉我,那时必须住在准婆家。我的表姐通过自己的辛勤付出,家里光景红红火火,现在,表姐家盖起了漂亮的新房子。全家人搬走了,老房子卖给了同村的人。马圈已经成为记忆!成为构成乡愁的一个元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