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六年初春,破晓的东方旭日缓缓展露头角,纵横阡陌的黄土梯田渐渐换了颜色;金色衣裳重新装点了这片肥沃的土地,远远望去充满神秘。一股勃勃生机像晕开的涟漪般向周围蔓延...
两道身影静静矗立坡顶,面向红日低声交谈:
“胜男同志,上级决定派你去南京执行秘密任务。由于组织内部出现叛徒,携带一份潜伏华北地区工作的情报员名单潜逃,一旦交付国党方面可能要面临灾难。”
“你抵达南京后先要找到负责追讨的同志,原本事情应该有了结果,不需要单独派人前往接应。很可惜,负责的当地同志在两天前跟上级失去联系,最后一次汇报工作断断续续,好消息是暂时没有收到内部同志被捕的坏消息。”
“南京当地组织力量薄弱,他肩负几个刚刚加入组织同志的联络工作;身上可能携带名单,你负责追回来后当场销毁。”
“这是他的详细资料,接头方式等等都在里面,记住后即刻销毁。”
“如果遇到特殊情况不决,可以想办法发电回来,你的行动代号:红缨。”
...............
南京,在古时有许多雅称,而金陵又是最贴切,最能体现这座梦幻城市色彩的闺名。
碧波荡漾的秦淮河不知承载着多少文人墨客的骚动,又蕴涵了多少英雄末路的无奈与彷徨。
清晨,暖阳透过明亮的橱窗映照在撅着屁股鼾睡的少年身上,没有闹钟却有正在觅食偶尔高唱的鸟儿唤醒他这条懒虫。
突然,毫无形象的连人带被滚落在地,眼睛没睁开就直起身高唱:“清早起床,拥抱太阳,让这身体,充满能量...”
歌曲唱完,少年习惯性把被子扔回床上,伸手拽出床底的脸盆,走到门口时随手取下挂在墙上的毛巾扔到盆里,踩着木屐半睁不醒游荡出门。
“呸!芳芳你又光着身子出来,能不能要点脸!我家妞妞还小,教坏了找你算账。”
少年揉了揉鸡窝头发,侧头嘿嘿一笑,“李家嫂子,我无私奉献爱心,赚了便宜还说风凉话;看我这身肌肉,偷着乐吧。”
“呸,不害臊。”
周围路过的邻里仿佛习惯了这一幕,起哄调侃几句坐在河边洗衣服的婆娘。
少年把脸盆扔在河边,纵身一跃跳进清澈见底的秦淮河里,一头扎进水底畅游。
搅动的波浪一圈圈荡漾到岸边,又引来小媳妇的一阵谩骂。等少年回到岸边泡在水里,挤好牙膏边洗澡边刷牙,还不忘插嘴家长里短的话题。
“芳芳,我今天起床右眼皮跳个不停,你帮我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不顺,我这心总七上八下的。”
“呸呸呸!”少年把牙膏呸到水里,拉着脸嚷嚷道:“我说包子陈,求人办事要有个态度,态度懂吗?还有!不叫我乳名,你们可以称呼衡少爷,明白嘛!”
周围传来一阵哄笑,为了他这名字取笑了十几年没停过,明明是个男孩子,却偏偏取个“芳芳”的乳名,所以喊着喊着就变成小芳了。
“好好好,辛苦衡少爷给我老陈看看气运。刚出锅咬一口滋滋冒油的肉包子,还有热腾腾滑腻爽口的豆花,这次拼了,把我珍藏的白糖拿出来随便你加,行了吧。”包子陈站在岸边掐着腰展示足够态度,看来真的是眼皮狂跳。
“这还差不多。”
“衡宇”搓着身子打量包子陈,只见他头顶确实有团小黑雾笼罩,中间夹杂一丝红线。
“哎呀,包子陈,你眼皮跳还真没感觉错。我观你气色,有黑云压顶之势,而且黑中透红隐隐带有杀气,似有血光之灾。”
“真的假的小芳,我年纪大,你可别吓我!”包子陈四十大几上有老下有小,最害怕自身出事。
听到包子陈否认他的能力,嚷嚷着:“嗨嗨嗨!本少爷诚实可靠小郎君,铁齿铜牙金不换,岂是浪得虚名,不信拉倒。”
家长里短的婆娘听到他又在吹牛,嬉笑劝解:“老陈,甭听芳小子胡言乱语,他爹活着的时候就神神道道半桶水,给人看风水、看面相没一样准成。听他胡诌,你一個老实本分卖包子的能有什么血光之灾。”
“说的是,说的是。”本来七上八下的包子陈听到也放心不少,转身往自己店铺走去。“小芳,卦象不准,包子不欠你的,洗完澡过来吃饭。”
“哼哼,算你识相!”又混了顿饭,为自己能力而感到高兴。
得意忘形哼唱:“妹妹你坐船头噢,哥哥在岸上走,恩恩爱爱纤绳荡悠悠...”小媳妇羞红了脸颊,过来人咒骂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
斑驳发黄的镜面里映出一個长相清秀、皮肤嫩白、眼神灵动的平凡少年在梳头。
他真的很平凡,论长相扔到人堆里没啥出彩;论身高只有一百七十三,毫无优势可言;论知识只有初中学历,勉强认识几個字,但他有一项独一无二的技能。
“帅气的我,看自己都上火。”
扔掉梳子吹着口哨美滋滋出门,没走几步就来到包子陈的店铺,“老陈我来了。”
“行行行,小芳你自己拿,想吃几个拿几个,我没空招呼你。”老陈祖传三代卖包子手艺了得,在玄武区颇具盛名。
衡宇答应一声,自己拿着盘子从蒸笼里取了五個拳头大的肉包子,瞅了一眼包子铺里面都坐满了,只好端着向湖边柳树旁走去。“哎老兄,不介意拼个桌吧?”不等端坐男子回话就放下包子,回身去盛豆花。
“老陈,白糖呢?”
“噢,找你婶子拿。”
小心翼翼端着一碗豆花,手里拽着白糖罐子回到桌前。“哇,好香,真不错。”迫不及待咬了一口肉包,汤汁流了满手,衡宇还伸出舌头舔了舔。打开糖罐儿狠狠地挖了满满一勺白糖扔到碗里,使劲搅动,舔了舔嘴唇开始大口朵颐。
狼吞虎咽,惹得对面端坐的黑衣男子眉头紧锁,不满地瞥他一眼。
“咦!”
衡宇吃饭也没耽误观察周围人群,职业习惯。
“老兄,我观你气色暗沉,眉宇间带有血色,要小心了。”
中年男子一袭黑色中山装,国字脸,浓眉大眼,前额微微凸起,面容严肃,看年龄在三十岁左右。
男子瞥他一眼,用汤匙搅动着豆腐花,“小兄弟懂得看面相?”声音浑厚粗哑,一口南京腔调。
衡宇嘴里塞得满满的,使劲点点头,等咽下去神情严肃道:“我是专家。”
“专家?”
“好新颖的词汇,看面相也有专家。”男子说话时不忘观察周围环境。
“不信拉倒。”
慢悠悠喝着豆花,眼珠子乱转,其实他发现男子官禄宫有根淡淡的金线隐隐约约闪现,说明此人要升官的前兆。
“找人啊?”衡宇吞咽肉包不忘搭话,好奇之余眼神四散巡视,“咦!”他发现包子店里有一男子头顶被黑云环绕,虽然没看清长相,却明白黑云压顶属于倒霉迹象。
男子淡淡道:“是啊,你知道我在找谁?”
嘿嘿嘿,我当然不知道。
不过,有人要升官,有人要倒霉,刚巧碰到一起,似乎冥冥中有层因果,完全可以赌一把。
狼狈咽下肉包,倾身低声道:“店铺里十点钟方向男子,我观他一副倒霉相,可能是你要找的人。”
男子眼眉微挑,并没有第一时间观看,稍微沉吟后装作无意用眼角余光去观察十点钟方向的男子。
是他吗?
不确定,收到消息有日特来此跟人见面。观男子三角眼、阴沟鼻,短发,黑衣黑裤,倒像帮派中人物。
看似在漫不经心的吃饭,实则眼神灵动四处在观察。情报很零碎,而且传递情报的人员已经牺牲,只知道今天会来“陈记包子铺”跟人见面。
时间无法确定,所以他一大早来这蹲点;性格、年龄、长相与职业都不知道;唯一的提示此人脖颈处有块红色胎记。
男子认真审视衡宇片刻,默默从口袋里取出一块大洋放在桌上,“想要吗?”
衡宇双眼发直盯着桌上一块袁大头,嘴角哈喇子不自觉往下流。一块大洋什么概念?简单点,他吃五个肉包加豆花只需要花费五分钱。
吸溜~
擦了擦哈喇子,双眼放光的使劲点头,“想。”
男子严肃的面容释放一抹微笑,旋即收拢起来,低声交代:“想要就帮我一个忙,想办法查看你说的倒霉男子脖颈处有没有一块红色胎记。如果没有就回来,有就离开,完成后这一块大洋就是你的了。”
“就这么简单?”
“是,就这么简单。”
“好,本少爷答应了!”衡宇把钱抢过来,小心放进破烂不堪的上衣口袋里拍了拍。狼吐虎咽把豆腐花吃完起身提着糖罐儿端着空碗向店铺走去,来到豆花摊前自己盛了满满一碗。
提着蜜罐,双手捧着要溢出来的豆花,小心走进店铺里。原本四十平的店铺已经人满为患,来往取包子、盛豆花的客人会擦身而过。
衡宇发现的倒霉男端坐西侧靠北,矮桌上已经有三人拼桌,东侧还有个小位置。
“借过...”
“小心烫...”
衡宇迈步绕道男子身后,算准时间等人跟他错身之际,不小心碰撞洒出一点滚烫的豆花滴到端坐的男子脖颈处。
“啊~”
“玛德,烫死老子了!你特么...”
砰!划拉~
“啊~”
开始只是几滴,男子被烫到暴怒起身之际顶翻衡宇手里的豆花,满满一碗整个浇到后脑勺上面,沿着脖颈往后脊背流淌。
“玛德!”
“啊,烫死老子了!”男子忍着剧痛抬脚就要踹始作俑者衡宇,却被他灵活躲开,慌忙道歉:“抱歉,抱歉,我无意的。快点,快点,把上衣脱掉不然会烫伤皮肤,我来帮你。”说着回到近前帮他脱掉外套,白色内衬衣,“蹲下,蹲下,我帮你擦擦。”
男子即便想杀了衡宇,也只能先处理伤势。
衡宇直接用白衬衣帮他擦拭脖颈与背脊。在脖颈底端肩颈平齐的位置,果然有块拳头略小的红色胎记,很恶心。
“玛德!小混蛋你擦完没有,说说怎么赔偿老子吧。”
老陈早就听到,见衡宇招惹麻烦,知道他穷的到处混饭吃,急忙过来赔礼道歉。
却不想男子脾气暴躁,拿起桌上的空碗拍在老陈脑袋上,砰的一声,碗被拍碎,老陈被砸的蹲在地上,额头鲜血滋滋往外冒。
衡宇哪想到男子犯浑,没反应过来老陈就挨揍了,“奶奶的,敢打本少爷的人!你大概是活腻了!”不要看衡宇身形消瘦,个子不高,却有把子力气。
暴怒下,抬腿给男子个撩阴脚,下手够狠的。
砰!
“啊~你奶奶的,你敢打老子...”男子疼的弓起身捂着裤裆跳脚,五官都纠结到一起了,还不忘威胁衡宇。
“打你怎么了!我还嫌打的轻呢,看招!”衡宇抬脚一个侧踢,狠狠踢在他脑袋上。
砰!
男子被他一脚踢得趴在地上,脑袋浑浑噩噩,疼痛与恼羞让他怒火中烧,就要起身教训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衡宇抬脚还要打,被捂着脑袋的老陈拉住:“小芳住手,你怎么能打客人,赶紧道歉后回家吧,这里不用你管了。”
衡宇气哼哼收手,“陈叔,您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破相了我婶子可不要你了。”
“去你的混小子,赶紧滚蛋!”泼辣的豆花西施老陈媳妇近前怒骂一句,挤眉弄眼的让他快点跑,自己慌忙去搀扶男子,赔礼道歉。
衡宇耸耸肩,他才不怕呢。只是不想给老陈夫妇惹麻烦,见老陈也没啥事抬脚出门。并留下豪言壮语:“你给我小心点,再敢动本少爷的人,要你好看!”拍了拍胸口一块大洋,看了给他钱的男子一眼,扬长而去。
刚才的一切男子都看在眼里,虽是初见却有点喜欢衡宇这小子。
机灵——知道如何制造机会,完成他交代的任务。
够胆——就算对方看似不好惹,也没退缩,敢出手打人,虽然有些不顾后果的鲁莽。
有情有意——老陈被打二话不说为他讨还公道,明明可以跑,却勇于担当责任。临走还不忘把仇恨拉到自己身上,以免给老陈招惹麻烦。
贪财——为了一块大洋,敢去冒险得罪不知底细的人,具备狠人潜质,有出头之日。
滑头——有无耻本色,逮住人就看面相,毫不在意别人态度。性格开朗随和,机灵鬼。
最重要一点:有点真本事。
刚刚那些特点说明衡宇不会半途而废,做事有始有终。也就代表男子脖颈后面有块红色胎记,是自己要找的人。
如果没他胡言乱语,说男子黑云压顶一副倒霉相,自己不会花钱去试探他。在不知情的前提下,日特会从自己眼皮底下溜走。
他做好蹲守一天,毫无收获的准备,为此,都没有上报甚至安排队员提前来埋伏。
而且做事果断,眼光独到知道帮助自己做事,可能不仅仅得到一块大洋那么简单。
短短一面之缘,他就在此子身上发现许多亮点,甚为喜欢。
没在犹豫,起身迈着大步向还在对老陈谩骂、殴打的男子走去。
男子见到他掏出手铐时就大惊,哪有时间跟老陈闲聊,拔腿就跑。
呼——
一道呼啸爆破声传进他耳中,眼角余光感受到某物体飞速奔袭而来,不自觉抬起胳膊抵挡。
砰!
“啊...”
这一脚跟刚才判若云泥,日特横飞而起,重重撞在墙面上,等落在地面嘴角鲜血淋漓,面色苍白如纸,双眼失去神采。
想爬起来,却久久不能起身。
男子上前给戴上手铐,单手提起来,扯下上衣查看,果然有块红色胎记。
“跟我回去享受一下党国福利,让你知道敢来神州撒野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