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人——什么高人？！”女人不可置信地看着同伴，风吹动她额头的刘海，轻轻飘动着，眼睛眨巴着，有些急迫地说道，“死丫头，到底是什么高人？”一直以来，她的心中都有着一片湛蓝的天空，那是她站立在龙门石窟的青石板道路上，遥看龙门山色时，眼睛往上多看了一些，天空的颜色湛蓝湛蓝的，笼罩着整个河洛大地。当时，她感受着天空的美丽，却也在心中问自己，五千年的文明呀！五千年的文明，为什么到了现在，还有那么多人明目张胆地欺负人？！也就是在几天前，蓝衣社抓走了几个河南府中学堂的学生，虽然经过校长白宂多方营救，又亲自拿了银元去担保疏通，几个学生出来时已经是遍体鳞伤，有一个还成了残疾。可他们只是学生，做错了什么呢？！最多不就是走上街头，呼吁一致对外、共同抗日嘛！不就是要求惩治贪污腐败、恶霸横行嘛！不就是要求民主自由、公平法治嘛！
“高人自然是高人！”赵粉一脸神秘兮兮的，这个女学生的内心是兴奋的。在她的印象中，像蓝衣社这样的特务流氓，还是第一次被人收拾，而且被收拾得干净利落。不远处，一群男学生将蓝衣社的宋白等人押解着，作为光天化日之下调戏女学生的罪犯，正准备交割给警局的巡警。
“日你娘！你们几个龟孙，公然来河南府中学堂调戏女学生，你们表面上欺负的是学生，其实是根本不将洛阳县警局放在眼里，是公然挑衅巡警大人！”一个学生骂得义愤填膺，让巡警看了都觉得蓝衣社的人罪有应得。
“这个高人鬼点子不少，敢于如此戏弄蓝衣社。”女子面带笑容，自言自语地说道，“只是招数有点儿损，而且——”后面的话，她没有说下去。在她心中，隐隐觉得，这个高人是拿她作了钓饵，从而戏弄了蓝衣社的人。
“小姐！”赵粉兴冲冲的，等着对方说出后面的话来，一双眼睛紧盯着她俏丽的脸庞，可女人就是一个字也不说，不免让她着急起来。
“赵粉，我看这个高人不是什么好人！”小姐忽然秀眉上扬，脸上带了凝重的表情，一边思考着，一边说道，“我看他用这些馊主意对付坏人，说不好本身就是个坏人，他们不会是狗咬狗吧？！”洛阳是中华五千年文明的发源地，本身又有着上千年的帝都历史，在这片土地上，有着中华民族最优秀的传统，也伴随着中华文化中最见不得人的糟粕。有的地方官场之中、利益团体内部也可能存在着狗咬狗的现实，而在这里“窝里斗”却是司空见惯的。
“小姐说他不是好人，就不是好人！”赵粉并不与同伴争论，一张脸笑得如同盛开的牡丹花一样。看着蓝夜社的人被巡警捆绑了推搡而去，她亲眼见证了恶有恶报，早就心花怒放了。
“你个死丫头，就是幸灾乐祸。”小姐满面春风，笑骂赵粉道。
逯氿开始在河南府中学堂任教了，他从小生长在江南文脉兴盛之地，又兼性格洒脱，讲课方式灵活，很快便得到了师生们的认可。他心中高兴，便约请百景玉出来吃饭。
百景玉眼看着对方日子越过越好，心里自然高兴，满口答应了下来。晚上一到约定吃饭的地方，他心里一惊，逯氿这小子来洛阳没多久，请人吃饭竟找到了安仁里这种地方。虽然以前他也常到安仁里逢场作戏，却一直能够洁身自好，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但今天晚上不一样，他看着逯氿一脸淫靡的神情，知道对方很可能是一个色中饿鬼。
“百兄！我们今天来这里吃饭，不仅因为这里是烟花之地，更为重要的是——”逯氿嘻嘻一笑，话只说了一半。
百景玉并不多问，两个人走了进去。
“请玉天仙姑娘陪客！”逯氿毫不犹豫地说道。玉天仙的名号，百景玉也曾听说过，不过并没有什么印象。等到见了面，才知道是那天在洛河的花船上，帮着自己救人的姑娘。
“原来你就是玉天仙呀！”百景玉有些惊讶地说道。他近两年来安仁里吃喝次数不少，但都只是做个样子，并没有深入其间。
“百公子贵人多忘事，哪里能记起玉天仙一个烟花女子。”在安仁里楼道里有些昏暗的灯光下，玉天仙的声调中明显有几分激动，幸亏灯光不明，要不然脸上的一抹娇红，绝对会被对方察觉。
“原来逯兄是来感谢玉天仙姑娘的救命之恩哩！”百景玉根据自己的猜测说道，“逯兄远来是客，安排上洛阳水席、杜康酒！”
几个人很快在玉天仙的闺房中坐定，洛阳水席菜肴丰盛，很快摆满了一桌子。
“百公子见多识广，不知道‘杜康酒’是哪一种酒？”玉天仙见了百景玉，心里好像有只小兔子在蹦来蹦去，说话也比平时规矩了许多，行为举止简直就是个良家妇女，不敢有丝毫的造次。
“杜康酒嘛！”百安站在一旁，笑着说道，“就是咱们平时喝的那种浓香扑鼻、口味纯正的洛阳本地酿酒。”
“快上酒！快上酒！”玉天仙挥动着嫩葱般的手指，指挥门口的杂役道，“难怪洛阳人都尊称您为河洛第一才子，我们平时喝的酒，只知道是好酒，没想到您却给取了个酒祖的名字。”
“姑娘有所不知，酒祖杜康就是洛阳人，酿酒也是在洛阳酿的，只是历史久远，酿酒的技术几千年来流传了下来，一直没有取到合适的名字，这个名字还是我和逯兄一起取的哩。”百景玉说着话，扭头看了看逯氿，心里忍不住想起了河南府中学堂鹅蛋脸的姑娘。他已经打听清楚了，她的名字叫“文彩蝶”。
玉天仙使出浑身解数，不停地劝百景玉喝酒，对于安仁里的头牌妓女来说，像百景玉这样名满河洛、有真才实学，且为人端方中正的男人，她还是第一次陪酒，当然不能轻易放过。
百景玉几轮酒下来，人已经迷迷瞪瞪了。女人本以为得计，正要安排他到自己的床上先躺一躺。百安却在一旁正色凛然地说道：“我家少爷的规矩，任何时候不能在妓院里过夜！”说着话，就要来背起百景玉往外走。
“你个㞗孩子！”逯氿来洛阳不久，首先学会的便是洛阳骂人的话，“日你娘！你们家少爷不知道啥样子舒服？眼看着貌若天仙的玉天仙侍寝，洛阳城多少男人求之不得，你龟孙不要坏了百兄的好事哩！”他短短几句话，将洛阳骂人时常说的“㞗孩子”“日你娘”“龟孙”等词语全抖了出来。
百安似乎是一根筋，虽然不能对主人的朋友发火，却梗着脖子强行背起了百景玉。
“百公子如今醉酒，你把他背回去，小心路上风寒。”玉天仙拦住百安，关切地说道。
“百家有百家的规矩，多谢姑娘关心。”百安自小跟着百景玉，多少懂得些礼貌用语，只是在说话的时候，满脸恶气，简直要杀人一般。
“真是个不懂怜香惜玉的龟孙！”逯氿瞪视着百安和百景玉的背影，嘴里说着恶毒的话，脸上的表情却显得很是暧昧。一把便将千娇百媚的玉天仙揽入怀中，搂抱着美人儿的娇躯上了床。
百安背着喝得迷迷糊糊的主人，穿过安仁里走廊里昏暗的灯光，来到大门口寻找黄包车。不远处两个女学生从大街上走过，一个女学生指着百安和百景玉道：“他俩！是他俩呀！”
另一个女子凝视了片刻，撇了撇嘴，紧蹙着额头，气咻咻地说道：“我就说过龟孙不是好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