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西班牙爸爸》：梦

荆歌

曼努埃尔先生出生在萨拉曼卡，这是距离马德里不远的一座美丽城市，也是世界闻名的大学城。曼努埃尔每每提到萨拉曼卡，言语间总是有难以掩饰的自豪。

而他的妻子玛丽亚，则是地道的马德里人。

他们是在小城塞哥维亚的一家旧书店里认识的。当时书店里只有两个客人，一个是曼努埃尔，另一个就是玛丽亚。曼努埃尔手里拿了一本聂鲁达的诗集，玛丽亚就对他说：“聂鲁达是我最喜欢的诗人！”

曼努埃尔很高兴，他说：“我也是。不过，我喜欢的是智利的聂鲁达，巴勃罗·聂鲁达，而不是捷克的作家聂鲁达。”

玛丽亚说：“我也是啊！”

说着，她轻轻地背诵起一首聂鲁达的诗。

曼努埃尔也知道这首诗，于是两个声音便合在一起，轻轻地背诵起来：

我喜欢的你是寂静的，

仿佛你消失了一样，

你从远处聆听我，

我的声音却无法触及你。

……

很快，他们就结婚了。

结婚以后很多年，他们都没有自己的孩子。

玛丽亚的职业是一名幼儿园老师，她每天都跟一群可爱的孩子在一起。所以她说：“虽然我没有自己的孩子，但是，我有一大帮可爱的孩子，我爱他们！”

但是曼努埃尔却很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不过，他一直都没有说。每当玛丽亚说她有“一大帮可爱的孩子”的时候，曼努埃尔先生都不说话。他没有把想要有一个自己的孩子的想法说出来，是怕妻子不高兴。

其实，玛丽亚非常清楚丈夫的心思。其实，她也很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我有一大帮可爱的孩子！”这只是她嘴上说说的。没错，她爱幼儿园里所有的孩子，但是，她也很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是她的，只属于她和曼努埃尔先生的孩子，一个世界上最可爱、最美丽的孩子！

但她也从来都不说。

为什么要说呢？说了就会有吗？如果那个可爱美丽的孩子，真会来到他们中间，成为他们家的一员，那么，即使她不说，他也会到来的。他没有在他们的生命中降临，那么，说也没用，说一百遍“想要”都是没有用的。

但是有一天，玛丽亚半夜醒来，无意间听到了丈夫的梦呓。他嘟囔道：“安东尼奥，我的儿子，你真棒！”

玛丽亚在曼努埃尔的耳边轻声问：“谁是安东尼奥？”

梦中的曼努埃尔，不仅听到了玛丽亚的问话，他竟然还口齿不清地回答她：“我的儿子，真棒！”

抬起身子，低头看着熟睡的丈夫，她突然觉得他好可怜。身材高大英俊的曼努埃尔，他想要一个孩子，却一直都没有，他的心里，一定非常落寞吧！此刻，他在梦里拥有了自己的孩子安东尼奥，他脸上露出了幸福的表情。但这只是一个梦啊！这是虚幻的幸福呀！等他醒来，知道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安东尼奥只是他根本不存在的儿子，他将会感到多么的沮丧啊！

玛丽亚心头一热，鼻子酸酸的，眼泪落了下来。

眼泪滴在了曼努埃尔的脸上，打断了他的梦。

他醒了。

“你的儿子呢？安东尼奥呢？”玛丽亚眼角还挂着泪，却笑着问丈夫。

曼努埃尔眨巴了几下眼睛，突然坐了起来。

但他很快又躺下去了。

他知道自己刚才是做了一个梦。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

玛丽亚擦去了他脸上的泪水，是她的泪水。

“你哭了吗？亲爱的，为什么？”他怯怯地问。

玛丽亚假装生气地说：“请你告诉我，安东尼奥是谁，他是你跟谁的儿子？”

曼努埃尔抱歉地笑笑，问：“我说梦话了？”

“嗯，你终于说出了你心中的秘密！”玛丽亚说。

“那只是梦，亲爱的！”

玛丽亚抱住丈夫，说：“亲爱的，你很想要一个孩子是吗？”

曼努埃尔反问道：“你呢，亲爱的？”

“你先说！”玛丽亚说。

曼努埃尔说：“女士优先，还是你先说吧！”

玛丽亚说：“那我们一起说吧！”

“一，二，三！”玛丽亚说。

夫妇二人异口同声说了一个字：“想！”

他们笑了，抱在一起大笑。

不过，玛丽亚又哭了。

她在哭和笑之间转换得真快啊！

这回，是曼努埃尔为她擦去了眼泪。然后，两个人又笑着抱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