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当然,人们谈论最多的是发生在身边的人和事,有些故事距今不太遥远,有些人物还依稀在老人们的心底显现。尽管发生在身边的历史故事断断续续,我们还是透过那些岁月的碎片,体会日子的艰辛和人们心底的那些善良。
据传朱牛镇原来叫做朱龙镇,后来为什么改名不得而知。其实朱代表红色,牛是神牛,相传牛魔王就长着两只牛角。朱牛是不是可以解读为红色的神牛?洛川县城外就有一块土地叫做青牛背,根据老年人回忆,洛川解放前夕,城内大部分老百姓都能听见青牛哞的吼声,预示着改朝换代。朱牛镇的红牛是不是也曾经显灵?宁可信其有。
老人的回忆有些紊乱,我们在记叙这些回忆的过程中也难以做到前后关联。朱牛镇旁边有一条芋子(芦苇)沟,芦苇的用途可谓广泛,解放前芋子沟的芦苇是朱牛镇老百姓主要经济收入来源,曾经有北谷(地名)的女子、朱牛的芋子(芦苇)之说,可见朱牛的芦苇远近知名。每年秋冬之际,省内外的客商云集朱牛,车拉马驮,来朱牛收购芦苇,运回去编织成苇席以及各种生活用品,芦苇也是造纸的上好原料,端午节的粽子就是用芦苇叶子包裹。芦苇的叶子带着某种清香,是做粽子不可替代的材料。老人谈起芋子沟的芋子(芦苇)来如数家珍,有种夸张和陶醉。
老人们还谈到了朱牛的家戏,那戏班子是朱牛人的骄傲,据传戏箱做工精美,四条汉子才能抬得起一只戏箱,在当年的洛川县绝无仅有,县剧团也比不过朱牛镇家戏的规模。唱戏的把式(演员、也叫戏子)几乎全是一些名角。有些把式是从外地强抢而来,当年唱戏没有电灯,大部分乡戏都是在戏台上方吊一只铜脸盆,脸盆内盛满清油,几根粗壮的灯捻子同时燃烧,戏台下黑压压一片,站满了看戏的观众。戏台上方吊两盏汽灯算是风光,戏班子的领导叫做灯头,灯对于演戏不可或缺。常见夜里乡戏正演到热闹处,突然听见枪响,瞬间戏台上下漆黑一片,观众们四下逃散,土匪们也不伤害人命,把当红的戏子拴在马背上逃走。那些把式(戏子)被抢来以后,好吃好喝好招待,还有不菲的俸禄,戏子们走到哪里都是唱戏,从此后便死心塌地为新主子服务。
自古道官逼民反,土匪是旧时代的产物,朱牛镇也有土匪,朱牛镇土匪的头儿叫做贾德功。据说贾德功起事(方言、相当于起义)前在朱牛镇光景过得殷实,不知道因为什么事跟邻村的×有了积怨,下决心把×满门剿灭,贾德功为此事筹谋了许久,曾经到桐木石庵(地名)的老爷庙里抽签,据说抽了一个上上签,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夜,亲率几十名弟兄,血洗×村,然后钻进黄龙山的深山老林里,拉杆子做起了土匪头目。
人都有二重性,贾德功是一个人物,不论他生前曾经做过什么。在朱牛镇的几天,我们不止一次地听到贾德功的名字,贾德功鼎盛时期曾经组织了两千人的队伍,下辖五个土匪营,大名鼎鼎的土匪头目李明秋只是贾德功属下的一个营长,朱牛的戏班子全部由贾德功资助,贾德功也做了许多善事,在这里就不一一表述。只是后来在投靠解放军和投靠国民军的问题上犹豫不决,被手下人暗杀。
我们无意去评价贾德功的功过是非,感觉到一个人能够统领两千多名乌合之众,贾德功的能力绝非一般。旧时代那些闯荡江湖的杆子们没有理想没有目标,他们判断是非的标准只有一条,就是仗义,为朋友可以两肋插刀。刘子丹将军领导的渭华起义失败以后,王世泰将军曾经在朱牛潜伏了一段时间,假如当年贾德功能够顺应历史潮流,跟着共产党走,最起码个人历史将会改写。即使在解放战争时期,解放军也一直有意收编贾德功这支队伍,甚至派侦查员xxx潜伏在贾德功身边,成王和成寇只是一念之差,贾德功不能审时度势,最后落了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我们去朱牛村党支部书记xxx家采访,看见书记正在为一个考上大学的朱牛学子的政审表盖章。年轻的书记脸上显露出自信,预示着又一个朱牛人从朱牛起飞,这是朱牛人的骄傲,无论这些学子以后能飞多远,他(她)们都不会忘记这片养育了他们的故土。
我们说明了来意,想阅览一下朱牛镇贾家的族谱。因为我们在街头跟朱牛村几个老者的闲谝中,了解到贾家有一部保存非常完整的族谱。很明显有些老者对我们怀着戒备,谎称没有。可是有的老者却非常肯定地说,就在前不久,他亲自阅览过那部族谱。这引起了我们的好奇,决心探索到底,于是我们就找到了书记。书记对我们非常热情,并且立即表态,族谱肯定有,他帮助我们找寻。
在书记的帮助下,我们当真看到了那部记录着朱牛贾家明朝万历年间从山西大槐树下迁徙到朱牛镇的全部历史。族谱的封面用织锦装裱,书页有点泛黄,文字用毛笔正楷书写,感觉到眼睛不够用,被那苍劲有力的书法震撼。感叹古人严谨的学术风格和一丝不苟地做事精神。